2013年5月14日 星期二

Vienne - Jean Rhys

We dined in a little corner of the restaurant.
At the same table a few days before we came, a Russian girl twenty-four years of age had shot herself.
With her last money she had a decent meal and then bang! Out –
And I made up my mind that if ever it came to it I should do it too.
Not to be poor again. No and No and No.
So darned easy to plan that – and always at the last moment – one is afraid. Or cheats oneself with hope.
I can still do this and this. I can still clutch at that or that.
So-and-So will help me.
How you fight, cleverly and well at first, then more wildly – then hysterically.
I can’t go down, I won’t go down. Help me, help me!
Steady – I must be clever. So-and-So will help.
But So-and-So smiles a worldly smile.
You get nervous. He doesn’t understand, I’ll make him –
But So-and-So’s eyes grow cold. You plead.
Can’t you help me, won’t you, please? It’s like this and this –
So-and-So becomes uncomfortable; obstinate.
No good.
I mustn’t cry, I won’t cry.
And that time you don’t. You manage to keep your head up, a smile on your face.
So-and-So is vastly relieved. So relieved that he offers at once the little help that is a mockery, and the consoling compliment.
In the taxi still you don’t cry.
You’ve thought of someone else.
But at the fifth or sixth disappointment you cry more easily.
After the tenth you give it up. You are broken – no nerves left.
And every second-rate fool can have their cheap little triumph over you – judge you with their little middle-class judgement.
Can’t do anything for them. No good.
C’est rien – c’est une femme qui se noie!
But two years, three years afterwards. Salut to you, little Russian girl, who had pluck enough and knowledge of the world enough, to finish when your good time was over.


I was calm, cool, overflowing with common sense. I believe people who are badly wounded must be like that before the wound begins to hurt... Now then, what is the best way to stop this bleeding?... Bandages... Impossible that this and no other is the shot that is going to finish one...

2013年5月4日 星期六

《我的生活》《苦惱》契訶夫

《我的生活》

我的心境也跟秋天一樣蕭索。也許因為我既做工人,就看得清我們的生活的真相的緣故,我天天發現一些使我絕望的事情。那些跟我同住在一城的人,原先我對他們沒甚麼特別的反感,外表上倒也正派得很,現在一看,卻原來很殘忍,能夠幹頂卑鄙的壞事。我們這些老百姓,受欺騙,受朦哄,一連好幾個鐘頭在寒冷的門道裡,或在廚房裡等著;我們受侮辱,受極粗暴的待遇。我在我們城裡的俱樂部裡的閱覽室和別的房間裱糊牆紙;做這種工作,糊好每一捲牆紙,我賺七個銅子兒;可是他們卻叫我在收條上寫十二個銅子兒。我不肯這麼做,就有一位戴金邊眼鏡的、氣派挺尊貴的人,大概是俱樂部裡的一個管事先生吧,對我說:

“要是你再說一句,你這混帳,我就給你兩個耳瓜子。”

聽差低聲對他說,我是本城建築師波羅茲涅夫的兒子,他才不安起來,臉也紅了,可是不久他就鎮靜下來,說:

“滾他的!”

商店賣給我們發臭的肉,發霉的麵包和粗茶。在教堂裡,警察推搡我們。在醫院裡,我們受護士和助理醫生的勒索,要是我們太窮,不肯送他們賄賂,那他們就拿髒碟子盛著吃食給我們吃,做為報復。在郵政局裡,就連頂低級的小職員也認為自己有資格把我們看做牛馬,用頂粗魯頂傲慢的口吻嚷叫:

“你等著好啦!你忙些甚麼?”

就連看家夠也對我們不客氣,非常兇惡的咬我們。可是,在我的新環境裡,頂頂使我吃驚的,是甚麼樣的公道也沒有 - 這種情形,老百姓總是這樣說:

“他們忘了上帝。”

沒有一天不發生點欺詐的事。賣給我們乾油和油漆的商人,騙我們;包工頭啦,同行油漆匠啦,顧客本人啦,通通騙我們。自然,我們是任甚麼權利也沒有的;每逢我們討我們所賺的工錢,我們得站在後門口,脫掉帽子,苦苦的哀求才行你,倒彷彿在告幫似的。


我猛然想起小時的一件事,想起本城一個很富的人家養的一隻鸚鵡。那隻鸚鵡離開鳥籠,在全城各處亂飛了整整一個月,後來憔悴的從這個花園飛到那個花園,孤孤單單,無家可歸。瑪利亞 維克托羅芙娜使我想起了那隻鳥。


...... 生活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東西,會聽憑她支配,她可以伸出手去,不化甚麼代價,完全拿過來;就連思想啦,時代思潮啦,也供她使用,調劑她生活方面的單調。我呢,我只是個趕車夫,把她從一個激動她的事情裡趕到其次一個激動她的事情裡去罷了。現在呢,我再也沒甚麼用處了,她一定會高飛遠走,撇下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吶。

彷彿回答我的思想似的,我忽然聽見院子裡來了一聲拼死命的喊叫:

“救命吶!救命吶!”

......
“我去把他們勸開,”我說。
“不必,要是他們高興,就由他們去掐斷他們的喉嚨好了,”她憎厭的回答。

她躺在那兒,瞧著天花板,聽著,我在她身旁坐下來。我不敢跟她說話,因為我覺著彷彿院子裡的紛擾和夜晚的漫長都該由我負責似的。

我們沈默著,我坐在那兒,心急的等天亮。瑪霞始終呆望著,彷彿剛剛睡醒一覺,現在正在納悶:她,一個上流的、乾乾淨淨的、頭腦清醒的女人,怎麼會跟這片可憐樣的荒地連結起來,怎麼會跟這群庸俗的內地人混在一塊兒,怎麼會糊塗到這步田地,居然愛上其中的一個,還做了六個月他的老婆似的。

我覺得:依她看來,大概我們 - 我啦,莫伊塞啦,契普拉柯夫啦 - 全都是一樣;在她,樣樣東西混合在一起,成了那醉醺醺的、野性的喊救聲。我,我們的婚姻,我們的田地,我們的泥濘的道路。她歎口氣,或扭動一下,好躺得舒服一點,這時我可以從她的臉上看出她的心事來:只求早晨快點來才好!

等到早晨到來,她就走了。


我們決定再也不能在這城裡住下去,等我湊足了錢,就馬上搬到別的地方去。我們路過的有些房子裡,人家已經睡熟了;有些房子裡,人家在打牌。我們恨那些房子,又怕那些房子;我們講到住在那些房子裡的人多麼迷信,多麼狠心,多麼沒價值,還講到給我們嚇壞的那些戲劇藝術的愛好者。我問我自己:這些愚蠢的、殘忍的、懶惰的、詭詐的人,究竟在哪方面比考里洛夫卡的那些醉醺醺的、迷信的鄉下人強;而且,究竟在哪方面比動物強 - 動物,限於自己的直覺,遇上任甚麼沒有預見到的事攪擾了他們的單調生活,也是驚惶亂竄啊。要是現在妹妹住在家裡,那她會怎麼樣?跟爸爸談話啦,天天見著朋友啦,她的精神上會受多大的苦?我想著這些,不由得回想起我熟識的一些人怎樣受他們的親人的虐待;我想起受虐待的狗怎樣發瘋,活生生的麻雀怎樣給殘忍的孩子拔掉羽毛,丢進水裡 - 想起我從少年起親眼看見很長很長的一串慢性的、殘忍的苦難。我不明白這六萬人為了甚麼目的活著,為甚麼唸聖經,為甚麼禱告,為甚麼看書,看雜誌。到目前為止,凡書上寫的話,嘴裡說的話,對他們有甚麼用處呢,因為他們仍舊存著兩三百年以前盛行的那種信仰蒙昧,仇恨自由的心理啊。...... 他們一代接一代的,聽別人說到,也從書本上看到,真理啦,憐恤啦,自由啦,可是他們一天到晚的說謊,互相虐待,害怕自由,恨自由就跟恨敵人一樣,直到他們死了為止。

《苦惱》

“其實我連賣燕麥的錢還沒掙到呢,”他想。“這就是為什麼我會這麼苦惱的緣故了。一個人,要是會料理自己的事...... 讓自己吃得飽飽的,自己的馬也吃得飽飽的,那他就會永遠心平氣和。......“

牆角上,有一個年青的車夫爬起來,睡意朦朧嗽了嗽喉嚨,找水桶。

”想喝水啦?“姚納問他。
”是啊。“
”喔...... 喝點水,身體好。...... 可是,老弟,我的兒子死啦。...... 聽見沒有?這個禮拜在醫院裡死的...... 真是怪事!“

姚納看一看他的話生了什麼影響,可是什麼影響也沒看見。那年青小伙子已經蓋上被子蒙著頭,睡著了。老頭兒歎口氣,搔搔自己的身子。...... 如同那青年想喝水似的,他想說話。他兒子去世快滿一個禮拜了,他卻至今還沒跟別人好好的談過這件事。...... 他想痛痛快快、有聲有色的講一講。...... 他要講他兒子怎樣得的病,怎樣受苦,臨死以前說過什麼話,怎樣去世的。...... 他要講一講兒子怎樣下葬,後來他怎樣上醫院去取他兒子的衣服。他還有個女兒阿尼霞在鄉下。...... 他也想談一談她。...... 對了,他現在可以講的話還會少嗎?聽他講話的人應該歎息,哀傷,惋惜。...... 倒還是跟娘們兒談一談的好。她們雖是些蠢東西,不過聽不上兩句話,就會嗚嗚的哭起來。

“出去,看看馬吧,”姚納想。“有的是功夫睡覺...... 總歸睡得夠得,不用擔心......“

他穿上大衣,走進馬棚,他的馬在那兒站著。他想到燕麥,想到乾草,想到天氣。......他孤單單一個人的時候,不敢想他的兒子。...... 向別人談一談兒子倒還可以,至於想他,描出他的模樣,那可教人難過得受不了。......

”你在嚼草嗎?“姚納問他的馬,看牠的亮晶晶的眼睛。”好的,嚼吧,嚼吧。...... 我們掙的錢既然不夠吃燕麥,那就吃乾草吧。...... 對了...... 我呢,歲數太大,趕車不行啦。...... 應當由我兒子來趕車才對,不該由我來趕了。...... 他是個地道的馬車夫。...... 他原應該活著。......“

姚納沈默一忽兒,接著說:

”是這麼回事,小母馬。..... 庫司馬姚尼奇下世了。...... 他跟我說了再會。...... 他去了,無緣無故死了。...... 打個比方,你生了個小崽子,你是那小崽子的親媽。...... 猛然間,那小崽子下世了,死了。...... 你不是要傷心嗎?......“

小母馬嚼草,聽著,聞主人的手。

姚納講得有了勁,把那件事的經過通通講給牠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