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31日 星期三

隔世

我可以睡不著﹐但我不要再吃藥。吃藥的當天﹐當天的事能感覺像前天﹐前年﹐前世。迷迷茫茫﹐模模糊糊。仿彿經歷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自己是銀幕外的觀眾﹐ 是幻想的主人﹐是排練的導演﹐是沒有面孔的醫生﹐是站在他身後端倪的中年護士﹐是微胖的長髮白衣和醫生訴說著什麼的顧客(那神情口氣都不似患者)﹐是為我 扎針的寬臉孔年輕護士﹔但那痛那樣清晰﹐一向能忍痛的我未出聲﹐但面孔緊擰﹐扭曲﹐一次兩次﹐我並沒見到是怎樣的器具﹐但我記得那血跡﹐鮮紅的﹐像會發亮 的帶著光的紅﹐白布上燦燦的﹐是我的血。我有不可思議自己都來不及察覺的欣喜感覺。只為那顏色。是我的血。

是否一顏色明亮的夢﹖但像那些從夢境返來卻赫然發現證據的人一樣﹐我手臂內彎一個紅色的針孔﹐旁邊有未撕乾淨的膠帶痕跡﹐追朔著證據一路追想上去 ﹐針頭插進手臂﹑(好像)往身體內推進﹑(好像)用涼涼的酒精棉花押著針口抽離﹑手勢快速地用膠帶黏起﹑要我以下臂夾上臂﹑五.. 還是十分鐘再鬆開﹖我不忌諱的和醫生說我還以為是什麼還有名目的病。比半秒還短的思考我說那就打吧﹐是支上百塊的針。我似乎站上了磅秤﹐46.9? 天啊我們還竟坐了捷運。

北海岸﹐那是哪裡﹖有好吃的鴨肉﹐炒麵﹐我們就叫了這兩道菜吃的香香的﹐一杯不怎麼的話梅湯﹐騎機車離去我歪扭著頭看右邊﹐廟口有人打群架﹐還是 圍毆﹐一人提著拖著另一少年的腳提棒就打﹐落的不由分說不帶怯意。大腦理智還知道不是同一天但記憶已過早失去遠近距離。是你頸後的香麼﹖還是你。還是你髮 稍太陽穴起床的溫度。還是你我初識的頰上的煙草味﹐仍然如今。

離去的潮又推上來﹐同一個大海。一路貨。不管你們是哭著笑著靠近還是遠離。於是我可以決定﹐我是一個人過活﹐一個人逛街﹐一個人看戲﹐一個人在倫 敦夜裡走﹐一個人康橋﹐一個人咖啡﹐一個人去巴黎﹐一個人進樓梯﹐一個人喜不自勝痛哭失聲。一個人感覺一個人。一個人告別倫敦﹐Natalie 我 胡冬香檳咖啡苦艾酒。有太多比空白更空白的空白﹐比沒有更沒有的沒有。

也會想起﹐也會提領﹐也會陣痛﹐決堤﹐難過﹐然後再藏﹐再過。

雨滴﹐風沒有了聲音。想外面的天是不會大亮了﹐這給我一點點心安。我沒能睡﹐怎樣的器皿能穿刺皮肉﹐帶走精神裡的膿﹖我知道﹐那血漬燦如春明媚如光映冬碧雪

2005年8月18日 星期四

來吧親愛的 讓我們抵死浪漫

十天前到今天﹐竟沒有一個空檔。昨日回家甫下車﹐腿一軟﹐身邊他一驚﹐手一抓﹐我自己也驚訝﹐笑了。忙什麼﹖兩個工作﹐接外稿﹐見這個﹐見那個﹐去這裡﹐ 去那裡﹐吃這個﹐喝那個。間歇的得到休息﹐再間歇的受到打擊。Henry Miller 仍然只和心愛的瑪拉在計程車上搞了一次﹐回來的已經回來了﹐要回來的都在後面等著。沒有寫出的仍然沒有被寫出﹐沒有解決的已經不會解決﹐重複堆積的秘密硬 化了﹐我變成一堵磚牆。

是肉體﹖是精神﹖日記變成兩天才總記一次﹐我受不了的我無法抱怨﹐也說不出嘴。於是我做無事人做別人撐過一個個夜晚。你該在這裡﹐和我一起﹐為什 麼不呢﹖一整個世界隔在我們之間。我躺在床上﹐也覺天旋地轉。翻滾過山車一樣掉到無底黑洞裡。但還不會睡著﹐只是攪動... 腦子裡亮堂堂的燈不會關﹐一張唱片同一首曲子刮著同一個地方。嘩嘩嘩嘩嘩... 軋軋軋軋軋... 於是用一個棋子 1/20 大小的白﹐把地球撞了一個洞﹐把自己埋起來。果然再見到已經是早晨。慣例酸麻﹐腦朦朧。

電話那頭“喂﹖”一聲我驚醒﹐紙上密密麻麻字跡名字品牌號碼已經忘記打給誰。好不容易撥出的電話打錯了號碼找錯了人﹐對方還叫我等一下。一封打開 過的信忘記曾經看見﹐一句話兩天後才回。望著紙上自己打的記號一件處理過的事情我腦中空白一片。你如何不棄不離﹐我無法無怨無悔。把啤酒打碎﹐把地板拖 乾。海尼根不夠冰﹐Cosmopolitan太酸。她說你 stop pasting 好好給我打字﹐他說我後悔答應你們真是無聊透頂。我後悔咖啡不夠多﹐酒不夠濃﹐後悔我過份嚴肅清醒。後悔我還沒瘋。

朋友/ 情人/ 男女朋友/ 愛人。她斬釘截鐵說你一定可以。你一定可以再愛下去。我穿上制服﹐鏡子裡﹐躲在他人人生裡。我和誰雲淡風輕﹐和誰笑嫣如花﹐和誰雪中送炭﹐和誰雲開月明。 愛人我們抵死纏綿好麼﹖悱惻劇情千萬別停演﹐讓我們交熔著流眼淚﹐讓我們愉快的那樣尖銳。我是一個電腦前的小職員打完一萬個電話就可見到樓下等我的情人﹐ 他會送我一束花我會驚喜無法自己然後一起去吃西堤。我是一個小吧台鑽研著客人要grand marnier多點還是vodka多點﹐然後一起回家看碟聽音樂沒有責任目的的開心下去。因為你有熱情的本質﹐就算七老八十。她說你一定可以。你一定可以 再愛下去。

你轉過來說事情就是這樣。你轉過來說因為我沒有那個東西。你轉過來說所以現在要怎樣。你轉過來說你都不要我了。你轉過來說我的生活還不就那樣。你轉過來說哪裡沒有變。

我活在別人的人生裡。我不在這裡。我在那個沒人要的人生裡踩著腳踏車颯過風香草原送完了信。愉愉快快老老實實鑽進我們的被窩裡。你在那裡。在那裡。抱住我。別讓我碎裂。

2005年8月7日 星期日

過去兩年裡﹐我的生活時常以一種隱喻的方法出現。斷句﹐回憶﹐生活零零碎碎的畫面和片段組合成我的字。法國人說“快樂的生活沒有歷史﹐”我們坐下記憶的往 往是一些難以說明也無法盡訴的事﹐而且說的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本來就不是企求誰看的懂﹐而是再不書寫就要瘋了... 或是一種我曾來過的見證。至少最後我還擁有了字﹐記錄了什麼﹐那就算不枉走過那些。就夠了。

也是尊重字的力量﹐在文本上﹐慢慢的就放棄了口語化的論述﹐幾年內東西越來越簡化﹐越來越精減﹐寫一種懂得的人就能觸摸的通透。不懂﹐是因為那本 來就不是我的意圖﹐我只是要記錄﹐為我﹐和當時能懂得的人。一直到開始做編輯以後才開始練習寫長篇。連貫的﹐有主題的﹐更意識到讀者的存在的文體。大抵是 到了這時候才開始胡冬所說的“不只是自發性寫作。”

那日和順龍見面﹐他一句話我非常受用﹐“今日不做的事情﹐你明日也做不了了。”常常想著某些東西或許未來能寫的更好﹐就這樣擱著﹐但“新的東西會 不停的進來﹐未來的你也不會想再做這個了。”這是說中了。這樣多的小說﹐劇本﹐甚至更飄忽的詩的雛形﹐就一直以雛形姿態存在著。其實是不能等﹐也不該等 的。得捉了時間把握著把它寫出來。於是遊記要寫﹐小說要寫﹐劇本要寫﹐都得同時進行著創作著。文字是個人的﹐在追逐其他夢想的同時﹐這是我該保有的天性。 寫字的事並不輕鬆﹐但它應該是要可以的﹐像生存一樣﹐就是寫著也好。像赫拉巴爾抽屜裡的所有的字。就算最後並沒有人知道。

在一樣的時間換上制服﹐束起頭髮。兩坪裡是我的天地。忙活著﹐利落著﹐我在這樣規律而簡單的事務上感到愉悅和滿足。我這樣追究整體正確的人﹐在這 個地方能感覺安心﹐和舒服。剩下的是自己的。練習著﹐證明著﹐體驗著生活的每一個角度﹐創作與存在的並生﹐或許就是我們這樣的人﹐本質上活命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