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23日 星期二

Candide - Voltaire

憨第德

- 那麼﹐真的是你了﹐憨第德說﹐你還活著﹐我在葡萄牙又找到了你。那麼你沒有被強暴﹖你的肚子沒有被豁開 - 就像哲學家潘格羅斯確確實實向我講的﹖
- 哦﹐有哇!可愛的克妮岡蒂這樣說﹐但是這兩件事也並不總是叫人會死。

-你來過法蘭西嗎﹖馬丁先生﹖憨第德問。
-來過﹐馬丁說﹐我走過幾個省。有些地方的人是瘋子﹐有些地方的人又太狡猾﹐還有的地方的人太溫吞﹐另有些地方則太喜歡耍弄小聰明了些﹔但不管什麼地方﹐主要打發時間的方法都是一樣﹕第一是談情說愛﹐第二是造謠生事﹐第三是說一些蠢話。

-完全對﹐潘格羅斯說﹔因為人被放到伊甸園的似乎﹐是 ut operaretur eum(為了工作的)﹐因此他必須工作﹔這證明人不是生來悠悠度日的。
-讓我們不要空談空想﹐老老實實的工作吧馬丁說﹔這是唯一使生活可以忍受的辦法。
... -說得好﹐我們必須耕種我們的園子。

沙地克

"終於我快樂了!“沙地克說。但是他錯了。

不斷的享樂就不是享樂。

... 但並沒有所謂偶然這回事﹔一切都是試探﹐或懲戒﹐或報償﹐或預支。

麥克羅梅嘉斯

當我們這兩位哲學家已經準備好數學儀器﹐就要昇入土星上空的時候﹐那聽說他們就要離開的土星人的情婦卻揮淚而來。她是個漂漂亮亮的小黑女﹐只有六百六十噚高﹔但是她用了許多迷人之處來彌補她的矮小身材。”噢!沒心肝的人“她叫道﹐”我抗拒了一千五百年才開始投降﹐但我只在你懷抱裡過了一百年﹐你卻要把我遺棄﹐跟另一個世界來的巨人去旅行。去吧!你從來就沒有誠意﹐你對我們女人只是喜歡調戲調戲而已﹐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如果你是個真正的土星人﹐你就該對我忠實。你們要到哪裡去閒蕩﹖你要我什麼﹖我們的五個月亮也比不上你這樣喜歡東奔西跑﹐我們的環帶也不如你善變。有一件事是定了的!我絕不會再愛別人。

那哲學家問她﹐跟她一同揮淚﹔然而他畢竟是哲學家﹐而那女方呢﹖在暈過之後﹐去找了一位當地的紈絝子尋求慰藉了。

午後公車

都是什麼人在這個時候坐公車﹖車上混合著酒精 香煙 大麻和更不可思議的氣味。剛上車的年輕女子遇見了熟面孔﹐兩人打著千篇一律的招呼﹐隨即又聽她歡呼起來“快快快﹐大錢﹐大錢﹐大錢...... 嘿!!!”她瞪著手機﹐喜不自勝的和剛剛打過招呼的男人說“啊哈!我贏了三塊﹐三塊!”男人定著海獅一樣巨大的臉﹐低沉地回﹐“那很好。”她拍子凌亂地疊著話﹐“三塊﹐很快就是三千塊﹐然後是什麼﹐是六千﹐六十千﹐六百萬﹐唉嘿!”海獅聲調一樣“六十百萬。”女子興奮了“六十百萬!!!啊哈!你不該再哈草了﹐哈哈!”像是她剛剛的推論就十分合理一樣。

發放免費報紙的女子走上前和司機說話﹐司機看也沒看她徑自說“你想就放一些在車上吧。”女子放下了報紙﹐嘴裡一邊討好著快速說著“這麼帥的司機真讓人分心啊!”﹐對話順序似乎錯了﹐兩人都不關心﹐她砰砰砰地跳下車去了。高壯的黑人男子一身昂貴的休閒衣﹐牛仔褲﹐耳朵裡塞著小白耳機﹐盯著手上的黑莓打字﹐這是要去做交易的。亞洲男子在這樣的雨天也戴著墨鏡﹐手裡勾著幾個白色塑膠袋﹐膝上還放著一巷泡面﹐這是要回家的。一群孩子推扯嚷嚷著下了車﹐這是剛下了課不知社會慘痛的。一再也看不出年紀的女子坐在電動輪椅上﹐後面吊著的粉藍色粉紅色玩偶全淋濕 - 這是我怎麼也讀不出來的。

2010年2月15日 星期一

A Portrait Of The Oceanographer As A Young Man.

無論他如何嘗試﹐那記憶一天比一天遙遠。他習慣閉上眼睛在心裡一次次復習一條一條街﹐兩個人經歷過的一舉一動﹐怕忘記又怕自己編造。時間是成形的固體﹐可以感覺一天天清楚地隔在他們中間﹐兩個人都覺得得提高聲調對方才會聽到﹐說什麼都像叫罵。於是也真的吵了幾架。誰也聽不懂誰在講什麼。維根斯坦的游戲竟然有這麼多玩法。每次對話結束都像痛揍了一團棉花﹐無故的疲倦﹐毫無效果 - 除了又忘記對方的表情一點。發現的時候已經面目模糊﹐雖然他不願想不敢講。他知道她正在忘記他像他忘記她一樣。問題是她永遠不 一 定 要到任何地方。

無愛繁殖 - 韋勒貝克

晚餐她烤了一條鱸魚﹔它們所存活的社會讓他們能在食物所需方面﹐比基本的需求還多了一點奢侈﹔因此他們也能試著活得好一點﹔問題只是他們已經沒什麼慾望想活得好一點了。他對她心存同情﹐因為她內心有那麼大量慷慨的愛﹐卻被生命全蹧蹋了﹔他對她心存同情﹐這也是他唯一還能感受到的人類的情感。除此之外﹐他的身體完全封凍﹐確確實實﹐他再也沒有愛的能力了。

回到巴黎﹐他們經歷了一些快樂的時光﹐就像香水廣告裡看到的畫面(一起走下蒙馬特的階梯﹔或是在藝術橋上擁抱著一動也不動﹐塞納河上轉彎的蒼蠅游船燈光照在他們身影上)。他們有時週日下午拌拌嘴﹐一片寂靜中他們的身體捲縮在床單下﹐安靜無聊的海灘上生命好像終結了。安娜貝爾的套房相當陰暗﹐下午四點就得開燈。他們有時候很悲傷﹐但更多時候是很嚴肅﹐他們兩個都很清楚他們現在經歷的﹐是最後一次與人發生的關係﹐這個感覺讓他們活的每一分鐘都像帶著痛楚。他們對彼此都非常尊重﹐都對對方無限憐憫。有時候﹐好像出現神奇恩典一般﹐他們經歷陽光燦爛﹐空氣清新的時刻﹐但大部份時刻他們覺得一個灰色的陰影籠罩著他們﹐籠罩著他們生活的世界﹐他們好像已經看見盡頭。

*

和她的這一段情﹐是他一生中從沒有過的美好時光﹐是一段重要而且嚴肅的人生。至少這是他有時看著她穿衣服或是在廚房裡忙碌時所想的﹔但是更多時候﹐星期當中她不在身邊的時候﹐他預感這只是個惡作劇﹐他生命中最後一個惡劣的大玩笑。我們最大的不幸﹐通常就是在最接近幸福的那一刻﹐面臨它的破滅的那一刻。



2010年2月8日 星期一

Plateforme - Michel Houellebecq

我眼前又出現我父親臥床的場景,突然頹喪萎靡—像他這樣活躍的人,真觸目驚心;那些登山好友圍繞床前,手足無措,無從抵抗。有一次他跟我解釋:他之所以這麼熱愛運動,是為了讓自己腦袋一片空白,不再思考。他做到了:我相信他這輩子是真的沒有面對到生命真實的疑問。

我的身份就是幾張資料,放在一個尋常的文件夾裡。每個個體都是獨一無二的、具有無可取代的獨特性真是個謬誤,就拿我來說吧,我察覺不出自己身上任何一丁點獨特性。我們奮力想分辨出個人的命運、個性,通常是徒勞的;歸結來說,人類個體獨特性只不過是個荒謬的假想。叔本華曾經寫過這麼一句:我們對自己生命的記憶,只不過比當年看過的小說記憶來得鮮明一點點而已。沒錯,就是這樣:多一點點而已。

性器官是存在的,是伸手可得、無盡歡愉的泉源。上帝創造人類的不幸,把人注定成過客,走這虛無一遭,面對殘酷結果,也好歹給了我們這一點卑微的補償。倘若沒有偶得的性歡愉,生命還剩下什麼呢?一場面對關節變硬、齒牙衰敗的無謂對抗,說的更無趣一點,就是膠原組織硬化、微生物在齒槽的蛀食。

做愛時,人不可能不做某些程度的放任,不可能不接受暫時的、某種方式的依賴和示弱。感情的興奮和性的縈繞來自於同一個根源,兩者都是部分地忘卻自我;而在這個層面,或多或少會讓自己迷失。我們已經變得冷漠、理性至上、極端意識到個人的存在與權益;我們最希望的就是避免任何失控、依賴的情況。

老實說我也不敢殺雞,但是殺一個人,好像簡單多了。

不是我奇怪,是我周圍的人奇怪。難道你真的想買一輛法拉利?一棟在多維拉海邊的周末度假屋—而且遲早會被闖空門偷光?每個星期工作九十個鐘頭直到六十歲?一半的薪水拿去繳稅,拿去支援科索沃軍事行動或是郊區重整計劃?我們在這裡很好,所有生活所需都有。西方社會唯一能提供的,就是名牌;如果你相信名牌,那就只好留在西方,要不然,仿冒品牌商品好得不得了。

2010年2月3日 星期三

What did you do when you do?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同時在做什麼﹖他走下樓﹐聽另一個女子說話。他看著眼前稱讚咖啡杯的她﹐紅色骨瓷雕金花 - 他腦裡根本沒這些辭彙﹐她也沒有 - 這真好看﹐我也想要有一套。應是這樣講的。他看著她﹐想到別人。“別人”的眼神像一口井﹐心也是﹐費力也看不出深淺﹐只有石油一樣泛光的表面。

和那口井一對照﹐只有他和井的那個世界﹐身邊一切驟然落色﹐無味。咖啡喝上去像液體的紙﹐一切沒有色彩﹐層層灰的景色往外淡出。

「你的世界有光﹐有星辰﹐」井說。「但誰也贏不了黑洞。」

他心一緊。恨不得拿出全副精力往井裡探﹐滅頂就滅頂﹐恨不得還能毀壞什麼。面前她神色生動﹐像一生都在同一棵樹上的小動物﹐她說著很多很多﹐他想﹐我都知道。這裡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她身邊的一切全不費功夫﹐像他身邊一切一樣。吃吧﹐喝吧﹐笑吧﹐說話﹔他告訴井這就是一切﹐井不說話﹐但他清楚聽見了﹕這一切都是假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