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又出現我父親臥床的場景,突然頹喪萎靡—像他這樣活躍的人,真觸目驚心;那些登山好友圍繞床前,手足無措,無從抵抗。有一次他跟我解釋:他之所以這麼熱愛運動,是為了讓自己腦袋一片空白,不再思考。他做到了:我相信他這輩子是真的沒有面對到生命真實的疑問。
我的身份就是幾張資料,放在一個尋常的文件夾裡。每個個體都是獨一無二的、具有無可取代的獨特性真是個謬誤,就拿我來說吧,我察覺不出自己身上任何一丁點獨特性。我們奮力想分辨出個人的命運、個性,通常是徒勞的;歸結來說,人類個體獨特性只不過是個荒謬的假想。叔本華曾經寫過這麼一句:我們對自己生命的記憶,只不過比當年看過的小說記憶來得鮮明一點點而已。沒錯,就是這樣:多一點點而已。
性器官是存在的,是伸手可得、無盡歡愉的泉源。上帝創造人類的不幸,把人注定成過客,走這虛無一遭,面對殘酷結果,也好歹給了我們這一點卑微的補償。倘若沒有偶得的性歡愉,生命還剩下什麼呢?一場面對關節變硬、齒牙衰敗的無謂對抗,說的更無趣一點,就是膠原組織硬化、微生物在齒槽的蛀食。
做愛時,人不可能不做某些程度的放任,不可能不接受暫時的、某種方式的依賴和示弱。感情的興奮和性的縈繞來自於同一個根源,兩者都是部分地忘卻自我;而在這個層面,或多或少會讓自己迷失。我們已經變得冷漠、理性至上、極端意識到個人的存在與權益;我們最希望的就是避免任何失控、依賴的情況。
老實說我也不敢殺雞,但是殺一個人,好像簡單多了。
不是我奇怪,是我周圍的人奇怪。難道你真的想買一輛法拉利?一棟在多維拉海邊的周末度假屋—而且遲早會被闖空門偷光?每個星期工作九十個鐘頭直到六十歲?一半的薪水拿去繳稅,拿去支援科索沃軍事行動或是郊區重整計劃?我們在這裡很好,所有生活所需都有。西方社會唯一能提供的,就是名牌;如果你相信名牌,那就只好留在西方,要不然,仿冒品牌商品好得不得了。
2010年2月8日 星期一
Plateforme - Michel Houellebe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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