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3日 星期五

《情感教育》Gustave Flaubert

他們商量好了畢業後的計劃。首先,會利用腓德烈克到達法定年齡後可以領取的一筆遺產,來一趟長途旅行。旅行後他們會回到巴黎,一起生活,一起工作,永不分離;工作之餘,他們會在公主們的豪華閨廳裡談情說愛,或是與交際花一同縱情狂歡。不過,每次狂熱地交換過這些誇張的希望之後,兩人都會開始懷疑自己不切實際,進而陷入深深的沈默。


腓德烈克回想起,他多年前是何等羨慕別人可以坐在一輛豪華的馬車裡,身旁有個美女作伴,認定這樣的事情一定可以讓人快樂的無以復加。今天,他終於願望成真了,卻沒有變得更快樂一點。

她是巴黎的老小姐之一。每天晚上,當這些老小姐教完課、試圖販賣小小的素描或者處理完一些不佳的稿件之後,就會穿著沾了泥巴的裙子回到家裡,獨自做飯,再單獨吃飯。飯後,她們會坐在一盞骯髒的油燈旁,兩隻腳丫烤著火爐,夢想各種她們欠缺的事物:愛情、家庭、壁爐和財富。所以,華娜斯小姐就像許多老小姐一樣,熱烈歡迎革命,視之為一個報仇的大好機會,並狂熱地投身社會主義宣傳。

這些人一律都沒有同情心,這些沒打過仗的人總喜歡表現自己的英勇,這是一種恐慌的大氾濫。他們要同時來一次總清算,對報紙、各種會社、各種集會、學說,總之是這三個月以來一切令他們惱火的事,全都加以報復。儘管已經取得勝利,“平等”的口號(彷彿是懲罰它的捍衛者,嘲弄它的仇敵)又得意洋洋地喊出來了。但那是一種畜牲般的平等,一種跟血腥污行沒有兩樣的齊頭。貴族是荒淫無恥的,但棉帽的醜惡並不下於紅帽。就像自然界曾經發生過什麼大混亂,公眾的心靈變得歪七扭八,就連一些有識之士都寧願變成癡呆,了此殘生。

2013年10月11日 星期五

《The Brief Wondrous Life of Oscar Wao》Junot Diaz

白人就是這樣。貓兒跑掉,就全城貼海報,我們多明尼加人,女兒不見了,也不會取消跟美髮師的訂約。

《海邊的房間》黃麗群

貞女如玉


無論如何她母親也都不是美人,但是無論如何結婚了,養著兩個也不是自願就被生下的孩子,有資格對她說不要住在我的家裡;她要離開,也有資格對她說說走就走,了然哦。她一敗塗地。日後,很多年後,她才隱約懂,那說起來惡意刻畫與傷害的成分當然也有,但主要也不是那些,而是女人與女人的勢利,女人與女人的勢利六親不認。她父母,小市民,兩個人同在一所國中裡辦了一輩子庶務,除了兒女一生中沒有機會優越誰。她不聲不響買房子這樣物質的小勝利非常不孝。

結論是還是她聰明像我們這樣傻傻結婚生子養兒育女就是笨。有什麼用,生孩子最沒用。她母親說。她不講話。她父親沒講話。她大哥嘖一聲,抓起遙控器轉到八點檔鄉土劇,一陣喧嘩,電視裡的情婦上去就搧妻子一耳光。

2013年10月9日 星期三

《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村上春樹

作在這裡醒了過來。枕邊的電子鐘綠色的數字顯示著二時三十五分。全身汗溼了,心臟還刻著乾乾的時間。從床上起身,脫下睡衣,用毛巾擦身體,換上新的T恤和平口褲。在客廳的沙發坐下。然後在黑暗中想著沙羅。剛才在電話裡自己對她說出口的一切話,讓他後悔。那種事情不應該提出來的。

他想立刻打電話給沙羅,把自己說過的話全部收回。但半夜三點前沒辦法打電話給誰,而已經說出口的話要對方完全忘記,更不可能。我可能會就這樣失去她,作想。

然後他想起惠理。惠理 黒野 哈泰寧。兩個小女孩的母親。他想起白樺樹叢後方廣闊的藍色湖面。想起小船碰撞凸堤所發出的喀達喀達聲。附有美麗花紋的陶器、小鳥的啼聲、狗的吠聲。還有布倫達爾莊演奏的《巡禮之年》。輕輕壓在他身上惠理豐滿的乳房的觸感。溫暖的吐氣、被淚水濡濕的臉頰。已經失去的幾種可能性,和再也回不來的時間。

有一段時間兩個人隔著桌子,暫時無言,也沒有刻意找話說,只是側耳聽著窗外小鳥吱喳啾囀。那是擁有獨特的不可思議旋律的啼聲。同樣的旋律在林間反覆了好幾次。

“那是母鳥在教小鳥們要那樣啼唷。”惠理說。然後微笑。“我到這裡來以前從來不知道。母鳥也必須一一教小鳥們怎麼啼。”

人生就像複雜的樂譜一樣,作想。充滿十六分音符和三十二分音符,和許多奇怪的記號,許多含意不明的附註。要正確讀取這些是極難的作業,就算能正確讀取,而且能把那轉換成正確的音,但其中所包含的意思也不一定能被人們正確理解,適當評論。那也未必能使人得到幸福。為什麼人的作為非要那麼複雜不可呢?

“你要好好得到沙羅小姐。你需要她。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放掉她。我這樣覺得。“惠理說。”你沒有缺乏任何東西。要有自信和勇氣。你需要的只有這個。“

然後不要被壞小矮人抓去唷。

他想到沙羅,想到她可能正被抱在誰的赤裸的臂彎裡。不,不是誰。他實際看到那個人的模樣了。沙羅那時在那裡表情非常幸福的樣子。笑得開心地露出美麗的牙齒。他在黑暗中閉上眼睛,用指尖壓著兩邊的太陽穴。總不能一直懷著這種心情活下去,他想。就算只要再忍三天。


作拿起話筒,按了沙羅的電話號碼。時鐘的針指著四點稍前。呼喚鈴聲響了十二次,然後沙羅來接。

“這種 時間真是過意不去。”作說。“不過無論如何都想和你說話。”
“這種時間,到底是什麼時間?”
“上午四點前哪。”
“真要命,我連有這種時間都不知道。“沙羅說。從那聲音聽起來,她的意識似乎還沒好好回來的樣子。”那麼,是誰死了嗎?”
“誰也沒有死。”作說。“誰都還沒死。不過我有事情無論如何必須在今夜之內先告訴你。”
“是什麼樣的事?”
“我打心裡喜歡你,而且真的需要你。”
電話對面發出咯喳咯喳找什麼東西的聲音。然後她小聲乾咳,發出透一口氣似的聲音。
“現在方便說話嗎?”作問。
“當然。”沙羅說。“因為凌晨四點前吧。想說什麼就說好了。沒有任何別人會偷聽。大家在天亮前都會深深熟睡。”
“我打心裡喜歡你,而且真的需要你。”作重複說。
“這就是凌晨四點前打電話,想告訴我的事情嗎?”
“是啊。”
“你在喝酒嗎?”
“不,完全沒喝。”
“原來如此。”沙羅說。“以理科系的忍來說還能變得相當熱情嘛。”
“因為和建造車站一樣。”
“怎樣個一樣法?”
“很單純哪。如果沒有車站,電車就無法在那裡停靠。我不能不做的,是首先在腦子裡浮現想像那車站的模樣,再給予具體的色彩和形狀。這個先出來。就算有什麼不完備的地方,可以事後修改就行了。而且我已經習慣那樣的作業了。”
“因為你是一個傑出的工程師。”
“但願如此。”
“而且你在接近天亮前,不眠不休地努力為我製作的車站是嗎?”
“是啊。”作說。“因為我打心裡喜歡你,而且真的需要你。”
“我也非常喜歡你唷。每次見面心就漸漸更被你吸去。”沙羅說。而且就像在文章裡留白那樣,稍微停頓一下。“不過現在是早晨的四點前,鳥都還沒醒來。我的頭腦也不能說在正常轉著。所以請你再等三天好嗎?”
“好啊。不過只等三天。”作說。“那可能是極限。所以我才會在這樣的時間給你打電話。”
“三天就足夠了。作君。工期會確實遵守。星期三傍晚見吧。”
“吵醒你真抱歉。”
“沒關係。知道上午四點時間也確實在流動著真好。外面已經亮了嗎?”
“還沒。不過再過一會兒就會開始亮。鳥也會開始啼。”
“早起的鳥可以捕到很多蟲。”
“理論上。”
“不過我想大概沒辦法看到。”
“晚安。”他說。
“嘿,作君。”沙羅說。
“嗯。”
“晚安。”沙羅說。“放心慢慢睡覺吧。”
然後掛斷電話。

2013年9月30日 星期一

《海邊的卡夫卡》村上春樹

...... 被歧視是怎麼回事,那是多麼地深深傷害人,只有受過歧視的人才能了解。疼痛是各自的事情,事後會留下各自的傷口。所以在要求公平或公正的這一點上,我想我也不落後任何人。只是,令我厭煩的是,那些缺乏想像力的人。就像 TS 艾略特說的《空心人》哪樣。那缺乏想像力的部份,空虛的部份,明明只是以無感覺的稻草塞滿而已,自己卻沒有發覺,還在外面招搖的人。而且把那無感覺,以空虛的語言排列出來,還要勉強推銷給別人的人。...... 不管是男同性戀,是女同性戀,是女性主義者,是法西斯的豬,是共產黨,是 Hare Krishna,是什麼都可以,這種事情都無所謂。不管你想舉什麼旗幟,我都完全不介意。我最無法忍受的是這種空洞的傢伙。當我面對這些人事後,我就會變得無法忍受。... 終究,殺死佐伯小姐青梅竹馬的戀人的,也是這些傢伙。缺乏想像力、氣量狹小、不寬容。獨斷獨行的命題、空洞的用語、被篡奪的理想、僵硬的組織。對我來說真正可怕的就是這些東西。我打心裡畏懼憎恨這些東西。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不正確的 - 當然這也是非常重要的問題。但是這種個別判斷的過失,很多情況,並不是事後不能更正的。只要有勇氣主動認錯,大多的情況是可以挽救的。可是缺乏想像力的小氣狹量和不寬容則像寄生蟲一樣。只會換一個宿主,改變個形式,到哪裡都會繼續下去。這就沒救了。



很多事情都不能怪你。不能怪我。也不是因為預言,不是因為詛咒。不是因為 DNA,不是因為安排得不好。不是因為結構主義,不是因為第三次工業革命。我們全都會消滅、會喪失,是因為世界的組織結構本身就是成立於會消滅會喪失之上的。我們的存在只不過是像那原理的剪影畫般的東西而已。風在吹著。有強烈狂暴的風,有輕微舒服的風。不過一切的風終究都會過去、會消失而去。風不是物體。那只是空氣移動的總稱而已。你仔細聽。你會理解那隱喻。



我到現在為止人生已經持續磨損很多了。自己一直在磨損下去。在應該停止活下去的時候,沒有停止。明明知道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卻不知道為什麼無法停止。結果,只為了度過時間,而繼續做著沒道理的事情。就這樣傷害著自己,又因為傷害自己而傷害到別人。所以我現在正受到這個報應。或者也可以說是受到詛咒。我有一段時期曾經獲得太完美的東西。所以後來只好一直藐視自己。這就是我的詛咒。只要還活著我就無法逃出那詛咒。所以我並不怕死。而且如果要回答你的問題的話,那個時刻我大概知道。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事情?”
“你是在哪裡找到那兩組和弦的?”
“兩組和弦?”
“《海邊的卡夫卡》的過門和弦。”
她看著我的臉。“你喜歡那和弦?”
我點點頭。
“那兩組和弦,我是在非常遠的古老房間裡找到的。當時那房間的門是開著的。”她安靜地說。“在非常非常遙遠的房間。”
然後佐伯小姐閉上眼睛回到記憶裡去。



因為每個人都藉著戀愛,在尋找自己所缺失的一部分。所以一想到正在愛戀的對方時,就算有多少之分,心情總是會變得悲哀起來。好像一腳踏進了很久以前失去了、但還懷念著的房間似的心情。這是當然的。

- 在遙遠的地方令人懷念的古老房間?

沒錯。

2013年9月29日 星期日

心技

每年九月總會沒頂的憂鬱沒有來,不過還有一日,又說不定只是遲到了也不一定。今年比以前都冷得多,像跳過一般的九月直接到更冷的月份似的,用骨頭肌肉都會發不出力氣的冷法把整個城市灑濕吹冷。


在這樣的日子裡讀書,突然學會了一種技術。當然不是心學會的,更像是一種想法,一種可能的腦迴路,便利的出現了。

那些可怕的想法還是來找我,但只是一瞬間,像是別人的事情一樣,把那風暴拿在手裡端詳,風暴變大的時候,就站遠點看著它。

巨大突然的愛啊恨啊,原來都可以這樣隔開的。像別人的事一樣。

這麼想的時候心情平靜下來,腦子也順利的轉動。值得一再練習。

這種練習是很有用的,還能清楚記得坐在公車上離去的那些時候,公車外適才還毫無空隙擁抱在一起的對象,突然就已經是陌生人了。這也是需要練習的。

以為學會了就不會忘記的這些技術,頭腦的認知還記得,但習慣已經沒有了。

這些日子來太累了。終究是生疏才生出的種種煩惱,放心,或有所求,或感情豐富。

其實還是什麼也沒有。這些糊裡糊塗活著的人。

只要他們是陌生人。自己的感情是陌生的感情。我以外的。

對世上的事情,還是該有些距離。

2013年9月27日 星期五

《After Leaving Mr Mackenzie》Jean Rhys

It was the darkness that got you.  It was heavy darkness, greasy and compelling.  It madewalls round you, and shut you in so that you felt you could not breathe.  You wanted to beat at the darkness and shriek to be let out.  And after a while you got used to it.  Of course.  And then you stopped believing that there was anything else anywhere.  


She wanted to attract and charm him.  She still realized that it might be extremely important that she should attract and charm him.  But she was unable to resist the dream-like feeling that had fallen upon her which made what he was saying seem unreal and rather ludicrously unimportant. 

2013年9月22日 星期日

《Everybody Into the Pool》Beth Lisick

Only when I walked into the store, and it turned out that the guy bragging about his Glock and his Uzi would be my next door neighbour did I get a little worried.  But then he clarified to all of us standing in line that he only used his weapons on haters who fucked with his shit.

2013年9月18日 星期三

《Birds of America》Lorrie Moore

Dance in America

"The thing to remember about love affairs," says Simone, "is that they are all like having raccoons in your chimney... And once we tried to smoke them out.  We lit a fire, knowing they were there, but we hoped that the smoke would cause them to scurry out the top and never come back.  Instead, they caught on fire and came crashing down into our living room, all charred and in flames and running madly around until they dropped dead."  Simone swallows some wine. "Love affairs are like that," she says. "They are all like that."

Community Life

He's been trying to look pleasant, but now he winced a little. "Oh, I see," he said. "Miss High-Minded.  You whose father made his living off furs.  Furs!"  He took two steps toward her, then turned and paced back again.  "I can't believe I'm living with someone who grew up on the proceeds of tortured animals!"

She was quiet.  This lunge at moral fastidiousness was something she'd noticed a lot in the people around here.  They were not good people.  They were not kind.  They played around and lied to their spouses.  But they recycled their newspapers!

Real Estate

They'd been married for twenty-three years.  Marriage, she felt, was a fine arrangement generally, except that one never got it generally.  One got it very, very specifically.

Terrific Mother

He was a practical man.  He often referred to the annual departmental cocktail party as "Standing Around Getting Paid."

"You don't understand," she said.  "Normal life is no longer possible for me.  I've stepped off all the normal paths and am living in the bushes.  I'm a bush woman now.  I don't feel like I can have the normal things.  Marriage is a normal thing.  You need the normal courtship, the normal proposal." She couldn't think what else.  Water burned her eyes.  She waved a hand dismissively, and it passed through her field of vision like something murderous and huge.

"Normal courtship, normal proposal," Martin said.  He took off his shirt and pants and shoes.  He lay on the bed in just his socks and underwear and pressed the length of his body against her.  "I'm going to marry you, whether you like it or not."  He took her face into his hands and looked longingly at her mouth.  "I'm going to marry you till you puke."

2013年9月5日 星期四

因為不知道要放在哪裡



Beth Lisick's Indie girlfriend decisive moment.

2013年9月4日 星期三

《人造衛星情人》村上春樹

一切的事物,或許在某個遙遠地方已經預先注定會悄悄喪失了,我想。至少以一個互相重疊的身影,他們擁有將要失去的安靜地方。我們只是一面活著,一面像把一條條細繩子拉近那樣,一一發現這些吻合而已。我閉上眼睛,試圖盡量再多想起一些在那裡的美好東西的樣子。試圖把那留在我手中。就算那只是保有短暫生命的東西也好。

每個人各自擁有某個特定年代才能得到的特別的東西。那就像是些微的火焰般的東西。小心謹慎的幸運者會珍惜地保存,將那培養大,可以當做火把般照亮著活下去。不過一旦失去以後,那火焰卻永遠也回不來了。

2013年8月28日 星期三

《Who Will Run the Frog Hospital》Lorrie Moore

'Yes,' I say.  I cannot tell her the truth.  Or can I? Can I tell you the truth?  I might begin.  And she might say, Bien sur.  And I would explain that, well, after weeks of fighting and months of door-slamming straight out of the most boisterous of farces, Daniel pushed me down the stairs.

-
Daniel has never really like opera.  'What I like is philosophy,' he said to me once. 'Philosophy's great.  Except I don't like the whole Existence thing.  Do we exist?  That really pisses me off.  But I like Good and Evil.  I like What is Art.  But just a little of What is Art.  If you get too much it circles back around again to Do we exist?, which pisses me off.'

-
Deputy Kerry unlocked my handcuffs by the car but still clutched my elbow, pushing me along in front of him like a little cart.  It was a long march during which I understood that, for all the unusualness in their lives, all my parents had ever wanted was to be average, normal, useful, ordinary.  They could not bear the full force and chaos of their own eccentricity, could not bear the full life of it, the full course, all the stuff and ramifications.  To see something out of line in their own children must have reminded them of all that they were and could not hide from.  It must have reminded them of the deep and sorrowful loneliness of themselves, which they had tried so desperately not to suffer.

-
My husband has that look again, the look of how difficult the world is, life is, how sometimes you just want to go back to your house with the bushes around it and stay inside... 'Don't you feel, you must, like going home?' Daniel asks in a voice of such ailing homesickness it makes me smile.

Everywhere life is full of heroism.

I lean warmly toward him, try to get closer, in empathy and companionship, to study his face, so moist and young in these rains, to match or approximate it, 'don't be lorn, don't be blue, it's only morn, and I'm with you.' I sing this, but he stiffens, then tries not to stiffen, forces a smile but moves too quickly away.  He does this often now.  Something, someone, keeps him, is kept, in some other corner of his life.  I can't follow him there - where that is, a place of woundedness, we are too without each other.  To meet there would be to step into the strange dark rage of strangers.  But I've accrued a kind of patience, I believe, loosely like change.  I can feel the jangle and money of it.  I will wait for him, I think: let him go and sicken himself, confuse himself, dash through the bad woods of himself.  Love is perennial as the grass!  I'll wait for him, my heart in epilogue, knit and reknit, perhaps as it always has been.  I'll wait until I just can't wait anymore.

As far as possible, without surrender, be on good terms with all persons.  

2013年8月26日 星期一

《冰雪紀行》 Werner Herzog

而在維也納,當多瑙河上那座老橋在黎明時分坍塌時,有位本來打算過橋的目擊者說,橋是緩緩躺平下來的,就像老先生就寢的動作。

2013年8月20日 星期二

《寂寞芳心小姐》 Nathanael West

“就算他真經歷過上帝的神蹟,那也是他家的事,只有心理學家會對這無意義的事感興趣。”

“他的問題和我們一樣,就是沒有物質生活,只有精神生活,而這是無可避免的。”
“他是個逃避現實的人。他想耕耘心靈的花園。但你不能逃避現實,不然這心靈花園的果實要賣給誰呢?這種農會真是失敗。”

他想像自己在當鋪窗口,眼前盡是毛皮大衣、鑽戒、名錶、槍、釣具和曼陀林等。這些都是帶有受苦意味的物品。一把鍍金匕首刀鋒上閃著痛苦的光芒,一支磨損的喇叭苦苦哀號著。

《Tender is the Night》F. Scott Fitzgerald

They were still in the happier stage of love.  They were full of brave illusions about each other, tremendous illusions, so that the communion of self with self seemed to be  on a plane where no other human relations mattered.  They both seemed to have arrived there with an extraordinary innocence, as though a series of pure accidents had driven them together, so many accidents that at last they were forced to conclude that they were for each other.  They had arrived with clean hands, or so it seemed, after no traffic with the merely curious and clandestine.

He remembered once when the grass was damp and she came to him on hurried feet, her thin slippers drenched with dew, she stood upon his shoes nestling close and held up her face, showing it as a book open at a page.

2013年8月9日 星期五

I love you

"I love you, of course I love you! Jesus Christ can you let it go? Is that okay?"
"I love you if okay. Of course I love you - is not."

2013年8月7日 星期三

Writing advise from Charlie Kaufman as Robert McKee

Nothing happens in the world? Are you out of your fucking mind? People are murdered every day. There's genocide, war, corruption. Every fucking day, somewhere in the world, somebody sacrifices his life to save someone else. Every fucking day, someone, somewhere takes a conscious decision to destroy someone else. People find love, people lose it. For Christ's sake, a child watches her mother beaten to death on the steps of a church. Someone goes hungry. Somebody else betrays his best friend for a woman. If you can't find that stuff in life, then you, my friend, don't know crap about life! And why the FUCK are you wasting my two precious hours with your movie? I don't have any use for it! I don't have any bloody use for it!

2013年8月3日 星期六

Writing advise from Matrick Marber 《Closer》

Larry: You should write another one.

Dan (shrugs) Haven't got a subject.

Beat.

Larry: When I was nine, a policeman touched me up.
He was my uncle. Still is. Uncle Ted.
Nice bloke, married, bit of a demon darts player.

Don't tell me you haven't got a subject, every human life is a million stories.

Thank God life ends - we'd never survive it.

From Big Bang to weary shag, the history of the world.

Our flesh is ferocious... our bodies will kill us... our bones will outlive us.

2013年7月28日 星期日

Walks with Men - Ann Beattie

Well: better someone be mysterious than that the mystery be solved, because you might stuck with an answer you didn't want.

2013年7月27日 星期六

Chilly Scenes of Winter - Ann Beattie

Laura should be here.  What is he going to say to her?  He wants, somehow, to convey to her that her husband is a dull man.  Since he is also dull, he wants to point out that she wouldn't be getting into anything unexpected; she would just be swapping a dull person who doesn't care much about her for one who does.  That sounds awful. He will have to think harder.  He puts his watch away.  It is heavy in his pocket.  He pushes it far into the pocket, not wanting to lose it.  What would his old puckered-cheeked grandfather think of his rendezvousing with a woman at an elementary school?

On the ride to her apartment Sam sits in the back.  Betty wanted to sit back there, and both kept insisting until finally Sam pushed her aside and climbed in.  Charles felt sorry for her, trying to act like one of the guys, to act indifferent.  He thinks she is starting to like him again.  He looks quickly at her legs.  They are so fat.  She is so plain.  They have nothing to talk about.  He knew it would be this way.

"When would you... when are you going to call me?"
"Soon."
"You meant not tomorrow?"
"A second was just a convenient way to put it.  I'll call you when I can call you."
"Laura, shit!  I'm sorry if I made you mad, but I've got to see you.  I stayed away when you went back to him, but now I'm coming over there."
"If you come over tonight I won't be here," she says.
"Then tomorrow.  Alright?"
"If it means that much to you."
"It does."
"I don't think you're thinking of me.  I think you're thinking about what's best for you."
"I love you!"
Silence.
"I know," she says.  "I'll see you tomorrow."
"Where do you live?" he says.
"On Wicker Street - 140 Wicker.  A small building."
"Okay.  I'll see you then."
She hangs up.  What went wrong?  What's happening? Where is Wicker Street?
That night he dreams that he is launched in a spaceship to the stars.  His mother is there.  She is taking a bath on a star.  He gets back in the rocket.  Mechanical failure!  That strange jingling!  HE sits up in bed, eyes wide open.  The dog is walking again, his collar jingling.  By now it is clear; the dog has insomnia.

2013年7月23日 星期二

Ann Beattie

I became disenchanted with New York when I realized that I felt as if I had accomplished something when I picked up the laundry and got the Times and a quart of milk. I spent a lot of time worrying about alternate-side parking. I lived on the fourth floor of a brownstone. If I had messed up and hadn’t jockeyed my car to the right side of the street for the next day and somebody moved their car at four o’clock in the morning, it was an automatic response, in winter or summer, maybe I put my slippers on, but I would run down in my pajamas and get that place. All of a sudden I thought, This is absolutely ridiculous.

2013年7月2日 星期二

野露

我把全部扔給了生活,我要看它還我什麼:金斧頭不要,銀斧頭不要,就要那屬於自己的,我認得出它那破爛斑駁的模樣,我認得出來。

越活越年輕。學會基因和大腦的系統錯誤然後照實演練一次。

我說沒疑惑。有數所以用不著數。我說該幹啥幹啥。有愛就愛有恨就恨。

凱撒的歸凱撒,宇宙的歸宇宙,我說。

我想命運總有辦法,它將我連人帶石一起推下山。等我真的得到了我要的(等我走到金光閃閃的對方,太陽將會把我深深灼傷。)我哭,我撲打,我像見鬼。我還是驚訝,吐不出呑不下。

我常常想到死。然而這也不是甚麼新鮮事。

狀況最好的時候,我對自己說,無所謂,我輸得起。

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賭。就像水中的魚不知道水。

我可以去... 我可以......

然後醒在同一個地方,日復一日。

這當然不是最糟的,但難得是我自找的。從來就少不得折磨自己,只是這趟有一連串的明細,只是有人讓你在折磨自己之餘,也正大光明的折磨他。

夜路才走了一半,明月從未如此皎潔,照亮你腳前的路。空氣裡帶著清涼的野露,你還在走,還能繼續走下去。

Olga Leonardovna Knipper on Chekhov

我們初次見面是在一八九八年。在九月九日那天契訶夫來參觀莫斯科藝術劇院排演海鷗,那是最初幾次排演中的以此。我們演員們跟我們熱愛的作家初次會面的時候,那份熱烈興奮是難以形容的,我們深深的感到了他的為人非常微妙的魔力,他的樸素,他在所謂“教誨和指導”方面的無能。我們不知道跟他說甚麼好,也不知道怎樣稱呼他好。...... 他瞧著我們,時而微笑,時而十分莊重,帶著點忸怩,捋著鬍子,夾上他的夾鼻眼鏡。我們本來以為作家一到,海鷗的表演的秘密就可以揭開了,不料他對有些問題,簡直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人家一問他,他就用奇怪的出乎意外的方式回答,彷彿總有些不貼題似的;我們不知道該怎樣對待他講的那些話才好 - 把它們看作玩笑呢,還是認真的接受下來。不過這只是一開頭的清醒,人只要想一想,就馬上覺得這句彷彿無關大體的話鑽進了人的腦子和心;劇中人物的整個本質好像從一根肉眼看不見的線索上生長起來了。

比方說,有人問他該怎樣扮演某個人物。“盡您的力量去演好了,”契訶夫的回答。又有一個人請他說明海鷗裡的作家的性格,回答是:“哪,他穿花格褲子。”

2013年6月28日 星期五

Bossypants - Tina Fey

Politics and prostitution have to be the only jobs where inexperience is considered a virtue.  In what other profession would you brag about not knowing stuff?  "I'm not one of those fancy Harvard heart surgeons   I'm just an unlicensed plumber with a dream and I'd like to cut your chest open."  The crowd cheers.

2013年6月6日 星期四

毛二世 Don DeLillo

繼續有更多對男女從甬道魚貫而出,加入到群眾之中。“群眾”嚴格來說不是個恰當字眼,但羅傑不知道該怎樣稱呼才算恰當。他猜想,他們每天早上都是同一時間起床,同一時間擠牙膏,同一時間面對鏡子微笑。這些人全是一個樣子:新郎一律是寶藍色西裝,新娘一律穿鑲蕾絲邊的緞綢禮服。穆琳環顧看台上的其他人。誰是新人的父母很好辨認,而除他們以外,還零散分布著有些好奇的尋覓者和一般的閒人。此外,還有些神情恍惚、秘密在心理警戒著的人,他們像是把擁有的衣服全穿上,身上的衣服層層疊疊而脹鼓鼓,每件衣服又總缺少某些部份 - 這些城市遊民比起西非荒漠的牧民還要讓穆琳覺得陌生,因為後者起碼在電視的紀錄片頻道亮過相。

“我唯一懂得的私人語言是自我誇大。我想我在這房間裡已生長出第二個自我。它是個自以為是的蠢材,老是催促著作家埋頭苦幹。我會誇大寫作的痛苦、孤獨的痛苦,我會誇大我的失敗、憤怒、迷惘、無助、恐懼與受辱感。我生活的邊界越狹窄,我對自己的誇大就越甚。如果那痛苦是真的,我何必要膨脹它呢?理由也許就在於那時我唯一容許自己擁有的樂趣。”

“這世界既有真實人生,又有消費事件。我們週遭的一切都傾向於把我們導入印刷品或底片,變成某種最後的真實。只要有一對情侶在計程車後座吵架,這事件就會隱含著一個問題:誰會把這事寫成書,而誰又會在電影裡扮演那對戀人?每件事情都尋求著比自己更高的版本。也可以這麼說,沒有事情能在被消費以前算是發生過。也可以這樣說:“自然”已經讓位給了“氛圍”。只要有人在刮鬍子時刮傷自己,就會有一個人簽約要寫這傷口的傳記。所有日常生活的材料都被導入光暈中。我現在就在你的鏡頭裡。我已經看到了一個不同的自己 - 一個像是隔代表兄弟的自己。”


... 他其實大可住在一棟陽光充沛的寬敞公寓,睡灰色的床單,讀散發香水味的雜誌。時間有兩種,一種是理論物理學家的時間,它宏偉而可彎曲,抽離於人類的經驗之外;另一種時間是小說家的時間,它私密、有壓迫性、走味和使人發愁。


2013年5月14日 星期二

Vienne - Jean Rhys

We dined in a little corner of the restaurant.
At the same table a few days before we came, a Russian girl twenty-four years of age had shot herself.
With her last money she had a decent meal and then bang! Out –
And I made up my mind that if ever it came to it I should do it too.
Not to be poor again. No and No and No.
So darned easy to plan that – and always at the last moment – one is afraid. Or cheats oneself with hope.
I can still do this and this. I can still clutch at that or that.
So-and-So will help me.
How you fight, cleverly and well at first, then more wildly – then hysterically.
I can’t go down, I won’t go down. Help me, help me!
Steady – I must be clever. So-and-So will help.
But So-and-So smiles a worldly smile.
You get nervous. He doesn’t understand, I’ll make him –
But So-and-So’s eyes grow cold. You plead.
Can’t you help me, won’t you, please? It’s like this and this –
So-and-So becomes uncomfortable; obstinate.
No good.
I mustn’t cry, I won’t cry.
And that time you don’t. You manage to keep your head up, a smile on your face.
So-and-So is vastly relieved. So relieved that he offers at once the little help that is a mockery, and the consoling compliment.
In the taxi still you don’t cry.
You’ve thought of someone else.
But at the fifth or sixth disappointment you cry more easily.
After the tenth you give it up. You are broken – no nerves left.
And every second-rate fool can have their cheap little triumph over you – judge you with their little middle-class judgement.
Can’t do anything for them. No good.
C’est rien – c’est une femme qui se noie!
But two years, three years afterwards. Salut to you, little Russian girl, who had pluck enough and knowledge of the world enough, to finish when your good time was over.


I was calm, cool, overflowing with common sense. I believe people who are badly wounded must be like that before the wound begins to hurt... Now then, what is the best way to stop this bleeding?... Bandages... Impossible that this and no other is the shot that is going to finish one...

2013年5月4日 星期六

《我的生活》《苦惱》契訶夫

《我的生活》

我的心境也跟秋天一樣蕭索。也許因為我既做工人,就看得清我們的生活的真相的緣故,我天天發現一些使我絕望的事情。那些跟我同住在一城的人,原先我對他們沒甚麼特別的反感,外表上倒也正派得很,現在一看,卻原來很殘忍,能夠幹頂卑鄙的壞事。我們這些老百姓,受欺騙,受朦哄,一連好幾個鐘頭在寒冷的門道裡,或在廚房裡等著;我們受侮辱,受極粗暴的待遇。我在我們城裡的俱樂部裡的閱覽室和別的房間裱糊牆紙;做這種工作,糊好每一捲牆紙,我賺七個銅子兒;可是他們卻叫我在收條上寫十二個銅子兒。我不肯這麼做,就有一位戴金邊眼鏡的、氣派挺尊貴的人,大概是俱樂部裡的一個管事先生吧,對我說:

“要是你再說一句,你這混帳,我就給你兩個耳瓜子。”

聽差低聲對他說,我是本城建築師波羅茲涅夫的兒子,他才不安起來,臉也紅了,可是不久他就鎮靜下來,說:

“滾他的!”

商店賣給我們發臭的肉,發霉的麵包和粗茶。在教堂裡,警察推搡我們。在醫院裡,我們受護士和助理醫生的勒索,要是我們太窮,不肯送他們賄賂,那他們就拿髒碟子盛著吃食給我們吃,做為報復。在郵政局裡,就連頂低級的小職員也認為自己有資格把我們看做牛馬,用頂粗魯頂傲慢的口吻嚷叫:

“你等著好啦!你忙些甚麼?”

就連看家夠也對我們不客氣,非常兇惡的咬我們。可是,在我的新環境裡,頂頂使我吃驚的,是甚麼樣的公道也沒有 - 這種情形,老百姓總是這樣說:

“他們忘了上帝。”

沒有一天不發生點欺詐的事。賣給我們乾油和油漆的商人,騙我們;包工頭啦,同行油漆匠啦,顧客本人啦,通通騙我們。自然,我們是任甚麼權利也沒有的;每逢我們討我們所賺的工錢,我們得站在後門口,脫掉帽子,苦苦的哀求才行你,倒彷彿在告幫似的。


我猛然想起小時的一件事,想起本城一個很富的人家養的一隻鸚鵡。那隻鸚鵡離開鳥籠,在全城各處亂飛了整整一個月,後來憔悴的從這個花園飛到那個花園,孤孤單單,無家可歸。瑪利亞 維克托羅芙娜使我想起了那隻鳥。


...... 生活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東西,會聽憑她支配,她可以伸出手去,不化甚麼代價,完全拿過來;就連思想啦,時代思潮啦,也供她使用,調劑她生活方面的單調。我呢,我只是個趕車夫,把她從一個激動她的事情裡趕到其次一個激動她的事情裡去罷了。現在呢,我再也沒甚麼用處了,她一定會高飛遠走,撇下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吶。

彷彿回答我的思想似的,我忽然聽見院子裡來了一聲拼死命的喊叫:

“救命吶!救命吶!”

......
“我去把他們勸開,”我說。
“不必,要是他們高興,就由他們去掐斷他們的喉嚨好了,”她憎厭的回答。

她躺在那兒,瞧著天花板,聽著,我在她身旁坐下來。我不敢跟她說話,因為我覺著彷彿院子裡的紛擾和夜晚的漫長都該由我負責似的。

我們沈默著,我坐在那兒,心急的等天亮。瑪霞始終呆望著,彷彿剛剛睡醒一覺,現在正在納悶:她,一個上流的、乾乾淨淨的、頭腦清醒的女人,怎麼會跟這片可憐樣的荒地連結起來,怎麼會跟這群庸俗的內地人混在一塊兒,怎麼會糊塗到這步田地,居然愛上其中的一個,還做了六個月他的老婆似的。

我覺得:依她看來,大概我們 - 我啦,莫伊塞啦,契普拉柯夫啦 - 全都是一樣;在她,樣樣東西混合在一起,成了那醉醺醺的、野性的喊救聲。我,我們的婚姻,我們的田地,我們的泥濘的道路。她歎口氣,或扭動一下,好躺得舒服一點,這時我可以從她的臉上看出她的心事來:只求早晨快點來才好!

等到早晨到來,她就走了。


我們決定再也不能在這城裡住下去,等我湊足了錢,就馬上搬到別的地方去。我們路過的有些房子裡,人家已經睡熟了;有些房子裡,人家在打牌。我們恨那些房子,又怕那些房子;我們講到住在那些房子裡的人多麼迷信,多麼狠心,多麼沒價值,還講到給我們嚇壞的那些戲劇藝術的愛好者。我問我自己:這些愚蠢的、殘忍的、懶惰的、詭詐的人,究竟在哪方面比考里洛夫卡的那些醉醺醺的、迷信的鄉下人強;而且,究竟在哪方面比動物強 - 動物,限於自己的直覺,遇上任甚麼沒有預見到的事攪擾了他們的單調生活,也是驚惶亂竄啊。要是現在妹妹住在家裡,那她會怎麼樣?跟爸爸談話啦,天天見著朋友啦,她的精神上會受多大的苦?我想著這些,不由得回想起我熟識的一些人怎樣受他們的親人的虐待;我想起受虐待的狗怎樣發瘋,活生生的麻雀怎樣給殘忍的孩子拔掉羽毛,丢進水裡 - 想起我從少年起親眼看見很長很長的一串慢性的、殘忍的苦難。我不明白這六萬人為了甚麼目的活著,為甚麼唸聖經,為甚麼禱告,為甚麼看書,看雜誌。到目前為止,凡書上寫的話,嘴裡說的話,對他們有甚麼用處呢,因為他們仍舊存著兩三百年以前盛行的那種信仰蒙昧,仇恨自由的心理啊。...... 他們一代接一代的,聽別人說到,也從書本上看到,真理啦,憐恤啦,自由啦,可是他們一天到晚的說謊,互相虐待,害怕自由,恨自由就跟恨敵人一樣,直到他們死了為止。

《苦惱》

“其實我連賣燕麥的錢還沒掙到呢,”他想。“這就是為什麼我會這麼苦惱的緣故了。一個人,要是會料理自己的事...... 讓自己吃得飽飽的,自己的馬也吃得飽飽的,那他就會永遠心平氣和。......“

牆角上,有一個年青的車夫爬起來,睡意朦朧嗽了嗽喉嚨,找水桶。

”想喝水啦?“姚納問他。
”是啊。“
”喔...... 喝點水,身體好。...... 可是,老弟,我的兒子死啦。...... 聽見沒有?這個禮拜在醫院裡死的...... 真是怪事!“

姚納看一看他的話生了什麼影響,可是什麼影響也沒看見。那年青小伙子已經蓋上被子蒙著頭,睡著了。老頭兒歎口氣,搔搔自己的身子。...... 如同那青年想喝水似的,他想說話。他兒子去世快滿一個禮拜了,他卻至今還沒跟別人好好的談過這件事。...... 他想痛痛快快、有聲有色的講一講。...... 他要講他兒子怎樣得的病,怎樣受苦,臨死以前說過什麼話,怎樣去世的。...... 他要講一講兒子怎樣下葬,後來他怎樣上醫院去取他兒子的衣服。他還有個女兒阿尼霞在鄉下。...... 他也想談一談她。...... 對了,他現在可以講的話還會少嗎?聽他講話的人應該歎息,哀傷,惋惜。...... 倒還是跟娘們兒談一談的好。她們雖是些蠢東西,不過聽不上兩句話,就會嗚嗚的哭起來。

“出去,看看馬吧,”姚納想。“有的是功夫睡覺...... 總歸睡得夠得,不用擔心......“

他穿上大衣,走進馬棚,他的馬在那兒站著。他想到燕麥,想到乾草,想到天氣。......他孤單單一個人的時候,不敢想他的兒子。...... 向別人談一談兒子倒還可以,至於想他,描出他的模樣,那可教人難過得受不了。......

”你在嚼草嗎?“姚納問他的馬,看牠的亮晶晶的眼睛。”好的,嚼吧,嚼吧。...... 我們掙的錢既然不夠吃燕麥,那就吃乾草吧。...... 對了...... 我呢,歲數太大,趕車不行啦。...... 應當由我兒子來趕車才對,不該由我來趕了。...... 他是個地道的馬車夫。...... 他原應該活著。......“

姚納沈默一忽兒,接著說:

”是這麼回事,小母馬。..... 庫司馬姚尼奇下世了。...... 他跟我說了再會。...... 他去了,無緣無故死了。...... 打個比方,你生了個小崽子,你是那小崽子的親媽。...... 猛然間,那小崽子下世了,死了。...... 你不是要傷心嗎?......“

小母馬嚼草,聽著,聞主人的手。

姚納講得有了勁,把那件事的經過通通講給牠聽了。......

2013年4月18日 星期四

《同名之人》 The Namesake - Jhumpa Lahiri

他們的整個家庭生活都像是一連串始料未及的意外,一個意外導致另一個意外。從父親的火車車禍開始,那場車禍起初使他癱瘓,後來卻啓發他遠走高飛,到世界的另一端去開創新生活。果戈理曾祖母為他取的名字遺失在加爾各答與劍橋之間的郵件往返中,這個意外導致他被命名為果戈理,那又是另一個意外,而這個名字多年來既定義著他的存在,同事卻也苦惱著他。他試圖修正這個不經意的錯誤,然而他永遠無法掙脫那個名字而徹底重生。他的婚姻也是個錯誤,而父親的撒手離去則是所有意外中最不幸的一件。彷彿多年以前死裡逃生的那一夜,他就已對死亡做好了準備,就只等待那靜靜辭世的一天。這種種的事件塑造了果戈理,決定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一切的事件都來得措手不及,卻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回顧、去努力理解、領會、接納。這一切都不該發生,突兀而錯亂,然而到頭來,卻是這些事件主掌了一切,影響力歷久不衰。

2013年4月16日 星期二

Every Love Story is a Ghost Story: A Life of David Foster Wallace

"This awkwardest of post-Imperial decades, an age suspended between exhaustion and replenishment, between input too ordinary to process and input too intense to bear." 

DFW
"as though the entire, every axiom of your life turned out to be false, and there was actually nothing, and you were nothing, and it was all a delusion.  And that you were better than everyone else because you saw that it was a delusion, and yet you were worse because you couldn't function."

... He made amends wherever he could, sometimes to excess. He wrote to his Arizona sponsor that "I struggle a great deal, and am 99.8% real," then crossed that out and wrote in "98.8%," noting in a parenthesis in the margin, "Got a bit carried away here."

2013年4月5日 星期五

La Carte et Le Territoire - Michel Houellebecq

幾個星期以後,他受邀參加的開幕展、首映會、文學酒會,比他在藝術學院念書的那幾年加起來的次數還多。他很快就找到適合的應對態度,不一定要傑出亮眼,最好的應對態度是什麼都不說,但是必須聽對方說話,嚴肅而心有同感地傾聽,隔一段時間來一句:真的嗎?以表示興趣及驚訝,或是:那當然...... 帶一些理解與贊同。何況,傑德矮小的身材讓他保持一半文化人喜歡的順從態度-- 老實說,不只是文化人,哪個層面範圍都是這樣。大體說來,這個圈子很容易混進去,可能所有的圈子都是這樣,傑德不偏不倚的禮節、對自己作品隻字不提,大大地為他在這個圈子的存在背書,讓人覺得這是個真正的藝術家,一個真正在創作的藝術家。在這群人中飄過來蕩過去,禮貌但毫無所求,傑德在不自知的情況下,顯出一副安迪沃荷在當時代的那種玩世不恭的調調,但是又隱隱透露出一點嚴肅 - 立刻被詮釋為事事關己、群體精神的嚴肅,這是安迪沃荷四十年後的今天不可或缺的。

文章寫道:創作者 - 一位很年輕的藝術家 - 在容許我們進入他的世界的第一次個展的作品中,散發出自然主義和新無神論的觀點,這是諸多當代人竭力想尋找的“缺席”的意象。他非常大膽地採用了神參與的角度,神在人身旁協助世界的(重新)建立。“接下來他又以大篇幅介紹作品,在在顯露他對攝影技術的深入認識,最後下結論道:介於神秘的渾沌與神學的理性解釋之間,傑德馬丹做了選擇。自文藝復興的大藝術家以降,在西方藝術裡,他或許是第一個帶有 Hidegarde de Bingen 的神秘吸引力,卻又偏向“沈默的牛”反覆而清楚的建構理論,如同當時代科隆大學的同學們給他取的外號“炸藥/St Thomas d'Aquin”。這個選擇當然是可爭議的,但是他觀點的高超卻是毋庸置疑。有了這位前途無量的創作者,今年的藝術界令人引頸而待。

2013年2月23日 星期六

《世界和其它地方》Jeanette Winterson

煉金術士有句諺語:要麼真,要麼假,模棱兩可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說,那種從一種狀態到另一種狀態的轉變,從廢物變成珍寶,全都是神秘的,毫無規律可言。沒有人可以預料到是什麼融化了這兩極之間的堅冰,又是什麼彌合了它們之間的縫隙。我們只知道,心忽然從牢籠進入廣闊自由的原野,好像受到了什麼東西深深的驅使,可究竟是什麼呢?我們永遠不得而知。


“別想了,”她說,“想得越多,你就會越快地割斷自己的喉嚨。有什麼好想的呢?結果總是一樣的。在你的腦子裡有一扇拴好的門,你必須努力遠離那扇門。聚會,愛人,工作,慈善,孩子,不管是什麼,只要能逃離那扇門。有時候,當我獨自一個人,調好一杯飲料,走上樓,我看到那扇門在等我,我必須喝止自己,不要打開門閂、轉動把手。為什麼?門的另一邊是一面鏡子,我將看見我自己。我並不害怕看到自己是什麼,我害怕的是看到自己不是什麼。”

有時,一大早在妻女均尚未起床時,我就出門上班,我真的相信自己就將一去不回頭。我愛我的妻女,真心誠意,但是我說不上來一個人何以會愛一樣事物,卻又想要從此不再和它相會。有時,我巴不得她殺了我,領取保險金,繼續過她的日子,讓我擺脫掉不論是留下還是離去都免不了產生的內疚感。

我有位朋友就真的離家出走了,自個兒在市區租屋而居,他有兩個房間,沒有責任,但是日子和從前差不多一樣悲慘。那些暢銷的新世紀心靈寶典告訴我,改變你的生活。我和妻子都了解,講真話很重要,我們也都明白與家人相聚的時光十分寶貴,然而當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時,我們的眼神卻黯淡無光。

2013年1月28日 星期一

《白噪音》Don Delillo

*
希特勒學系沒有自己專屬的大樓,我們窩在那棟名為“世紀大樓”的暗色石磚建築裡,與大眾文化系共用校舍。這個系的正式名稱叫“美國環境系”,他們是一個奇怪的群體,教授講師幾乎清一色是來自紐約的外國流亡者,個個機警伶俐,像一群惡漢,瘋了似的迷戀電影和一些莫名其妙的瑣事。他們在此破解文化的自然語言,為他們在歐洲度過的童年時期中所感受到的一些樂趣創造出一種堂而皇之的研究方法,例如用亞理斯多德學說研究泡泡糖包裝紙和洗衣粉廣告詞。這個學系的主人叫阿封斯(與某種速食品牌同音)史東潘納多,是個胸部寬闊、臉色兇惡的男人。他的興趣是收集二次大戰前的汽水瓶,並固定展示在壁櫥裡。他底下所有的老師都是男性,全都穿著皺巴巴的衣服,全都需要好好修剪頭髮,咳起嗽來也不懂得遮攔。當他們湊在一起時,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卡車司機工會的幹部,集合起來準備去指認某個同事殘破不全的屍體,讓人有一種充滿苦難、疑慮和不懷好意的印象。

*
芭倍和我無話不說。我把我的一切事情都告訴她,就像過去我對每一任妻子所做的那樣。當然,隨著結婚次數的增加,需要講的事情也就越來越多。不過,當我說我相信完全的坦誠時,我並沒有隨便說說的意思,沒把它看成像奇聞軼事或膚淺的天啟般那樣廉價。這是一種自我復原的形式,是一種監護信託的姿態。愛情的力量幫助我們發展出一種對彼此的認同,強度足以讓它被擺進另一個人的關心和保護之下。芭倍和我的生活已產生了轉變,在彼此貼心關懷下,我們在月光中把自己交付到對方蒼白的手裡,在深深的夜裡訴說彼此的父親、母親、孩子、人際關係、覺醒、老情人和舊日的恐懼(死亡的恐懼除外)。不能漏失任何細節,即使是一隻身上有跳蚤的狗或膽敢吞下小蟲的鄰居孩童,也不應遺漏。碗櫃的味道,那些無所事事午後時光的感覺,當現實和熱情如雨而來滑過我們皮膚的感受,還有那傷痛、失落、沮喪和嫉妒歡愉的感受。透過夜晚的這些絮語,我們在事情發生的當下和敘述起來的此刻創造了一個空間。這個空間可以充滿嘲諷、同情或盎然興味,而正是藉由這個方法,我們才得以把自己從過去給拯救出來。

*
我和德文的奮戰始於十月中旬,然後差不多持續了整整一學年。身為北美最重要的、研究希特勒的學者,我一直刻意隱瞞我根本不懂德文的事實。我不會說,不會唸,別人說的我一句也聽不懂,也沒辦法寫出任何一個最簡單的句子。在希特勒研究所的同僚中,只懂一點點德文的人僅是少數,其它大都極其熟練這個語言,否則也是相對精通。在山上學院,如果沒有學過一年以上的德文,根本不能主修希特勒研究。總之,我活在丟人現眼的邊緣。

德文這種語言,粗重、彆扭、口水亂噴、華而不實又惡毒傷人,但你最後還是得面對它。希特勒在巴伐利亞山上的監獄裡口述的那部長篇大論自傳,用的是德文這種艱深的語言來表述,而這不就是一場奮鬥嗎?面對文法和句法,他一定覺得自己比別人受到更多束縛與禁錮。


他保暖內衣的袖口上破了幾個小洞。我和他一起站在房間的正中央,等他繼續說下去。這是一年之中、一天之中的最佳時刻,讓一個小小持續的悲傷,逐漸變成事物的本質。幽暗、寂靜、酷寒。某種天生的孤獨。


家庭可說是這世上一切錯誤訊息的搖籃。

家庭生活中必然有什麼東西會讓“事實”產生誤差,例如過度親密、生存的噪音與熱量,甚至可能是層次更深的東西,例如對生存的渴求。莫瑞說我們是脆弱的生物,被一整個世界充滿敵意的“事實”圍繞。事實威脅到我們的幸福與安全。我們越是深入鑽研事物的本質,我們的組織可能就會變得更鬆散。家庭的演進是朝向封閉的世界進行的,微小錯誤在此生長,虛構想像在此繁殖。我對莫瑞說,無知和迷惑不可能是促進家庭團結的驅動力。這想法多麼荒謬!多麼與實情相反!他問我,為什麼最穩固的家庭組織,往往存在於最不發達的社會。他說,不求理解,是生存的一種武器。魔法和迷信根深柢固成為宗族最強大的傳統。越是在客觀現實被曲解的地方,家庭組織就越是堅強牢固。多麼殘酷的理論啊,我說。但是莫瑞堅持這就是事實。

2013年1月25日 星期五

一些說話


十幾二十歲一直講本質本質
寫本質本質
現在已經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
現在覺得那好像一塊厚繭
好險沒有遇見另外一個
好險他們都在不同的地方略為愚拙
不然可能已經剪刀刺胸躺在巴黎公寓了


他是個絕望的人,可能正因為如此
因為她難得見到比自己更絕望的人。

兩個絕望的人在一起是開心的
因為沒有一些溫暖溫馨的美感的失誤
那種失誤常常是致命的。


之前她沒有想要開始,現在她沒有想要結束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甚麼或還有甚麼可期待

意識到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能拿自己怎麼辦
如同翻跟斗也不會比較快

她在跌,坐著也覺得天旋地轉
而且還要一直往下摔一陣子。
這可能就是她之前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甚麼,甚麼就來了,真令人苦惱
現在她甚麼也不敢想了。

2013年1月9日 星期三

鬼屋


哪個比較可怕?走進一間鬼屋;還是走進一間房子,出來以後,誰才來告訴你那是一間鬼屋,而你不能再回去。

一定是後者。

腦子不會放過我,牠自己追逐回想每個細節,細節與細節間,想像會出手助我:哪裡的門,關著的裡面有什麼、開著的,跨過去會帶我去哪裡。哪裡的窗,窗外能看見誰往外望,窗裡能看見誰從外往裡望。哪裡的鐵床,躺著什麼、載著什麼、發生過什麼;是誰、是哪裡、誰從哪裡來、它要什麼、它要往哪裡去、它要誰回來?

因為不能再回去,我失去了真實的評量,我的想像是鬼屋的一部分,把自己也織進那鬼屋裡,我是門,我是窗,我是床,我是屋,我是那只鬼。

可怕的事發生在我觸不到改不了的地方,其它宇宙的其它事情,可怕正因為我觸不到改不了。從來就應該與我無關,但我還是知道它在那。他人的快樂和我的快樂都一樣傷害我,我自己過去的快樂不過到現在來嘲笑我,他人的快樂更可怕,因為我永遠不知道那快樂的真實景象任它無限膨脹。那鬼屋越來越大,裡面的鬼只有我一人,裡面的人也只有我一人。那鬼最知道怎麼傷害那人,那人滅不了自己的鬼。

鬼來叫我,在噩夢裡催我醒來,在噩夢外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