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4日 星期五

《春 在綠蕪中》鍾曉陽

我對小孩子是從來沒有多大感覺的。可是既在夢裡,少不免有點反常,我比我平時的為人有愛心得多了,非常慈祥的問那小女孩:你叫甚麼名字?她說:寧靜。

2011年6月23日 星期四

A Moveable Feast - Ernest Heyminway

寫不出來就不要勉強,何必叫苦?回家去,找個事做,或上吊也行。只要不再提寫作就行,你永遠也學不會的。

《福婁拜的鸚鵡》Julian Barnes

- 別將我歸類成那些為性而愛或洩慾後便作嘔的普通傢伙。不:在我身上,一旦激起的感受不會快速減退。我心裡的城堡一建造出來,馬上就長出青苔;不過要過很長時間,城堡才會變成廢墟,而且不會全部變成廢墟。

- 我的內裡有種激進的、私密的、苦澀而不止歇的厭煩,阻止我去享樂,讓我的靈魂透不過氣來。這種東西會以各種形式顯現出來,就像溺水狗腫脹的身體仍會浮出水面,即使牠們的脖子已經綁上了石頭。

我不太在乎巧合,巧合令人毛骨悚然:巧合讓你暫時感覺到生活在這樣有秩序、上帝都安排得好好得宇宙裡會是什麼模樣,祂在你得肩頭後面看著,有關這個宇宙的計劃,不時丢給你一些露骨的暗示。我寧願相信事情是混亂,是不負責任的,也是永遠暫時性的瘋狂 - 去感受人類必然的漠視、殘酷、愚昧。

- 對我來說,如果我是你的丈夫,我們在一起可能會快樂。在我們快樂之後,我們就會憎恨彼此,這是很正常的。

悲傷裡充滿了時間,除了時間還是時間。

- 像我們這樣的人一定都信仰著絕望。什麼樣的人就有什麼樣的命運,換句話說,要能對什麼都無動於衷。藉著說出“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話、藉著凝視腳底下的黑洞,我們才能夠繼續保持鎮靜。

- 幸福的三個必要條件 - 愚蠢、自私和健康;不過若是少了愚蠢,其他兩項便也無用了。

2011年6月20日 星期一

《深夜小狗神祕習題》Mark Haddon

質數就是你把所有的數學模式都去除以後餘下的數字。我覺得質數就像生命一樣,是非常合邏輯的,但你永遠也想不通那些規則,即使窮畢生之力去思考也不能。


大部分的兇手都認識被害人,事實上,在聖誕節當天最有可能殺死你的是你自己的家人。這是個事實。

2011年6月19日 星期日

《出事 情》Christian Gailly

不、不,請聽我說,不,這樣子是不行的,替我想想,我就平靜了嗎?自從認識您後我就再也不平靜了,畢竟,我想說的是⋯⋯。是的,喬治,你想說的是什麼?他說:我不明白您拒絕見我的理由,我又不會把您給吃掉,他原本要說「把您給殺了」,過於極端,他於是將動詞殺掉換成吃掉,枉然,既然是要吃掉,不管吃的是什麼,都得先殺掉。她感覺到的就是這樣。當下她開始感到害怕。

他站在梯子的高處,並沒有認出那名來自波爾多的貝爾納員警,他頭上帶著一頂警帽。再次大喊,但這次的叫喊聲近乎動物性:蘇珊出事了嘛!他差點摔下來,但奇蹟似地被有關慕伊兒的念頭支撐住,念頭大概是這樣:那麼我就能自由自在地愛她了。

2011年6月17日 星期五

《再見 柏林》Christopher Isherwood

她很愛打探關於我的事,但只是像牛一樣徒勞地將頭在柵門的欄杆間穿進穿出。她並不特別希望柵門打開。

莎莉似乎認識在場每一個人,全都直呼他們親愛的和寶貝。就一心放蕩拜金的女人而言,她似乎驚人地缺乏生意直覺和智慧。她浪費了大把時間在勾引一名年長男士,而那男士顯然寧願跟酒保聊聊。稍後,我們全都有點醉了。接著莎莉得去赴另一個約,經理也坐到我們這桌來。他跟弗里茨談論起英國貴族。弗里茨如魚得水。如同往昔,我又一次決定,再也不要踏進這種地方。

有了孩子會讓你變得極端原始,像是某種野生動物之類的,只想保護幼小。唯一的問題是,我沒有幼小可以保護⋯⋯ 我想這是我現在對每個人都這麼暴躁的原因。

「你知道嗎,莎莉,」我說,「我最喜歡你的地方就是,你非常容易相信別人。從不輕信他人的人都好乏味。

假若奧托希望羞辱彼得,彼得也以他不同的方式希望羞辱奧托。他想強迫奧托某種程度上屈從他的意志,而奧托本能地拒絕這種臣服。奧托的自私自然而健康,就像頭野獸。如果房裡有兩張椅子,他會毫不猶豫選擇比較舒服的那張,因為他根本沒想過要鼓勵彼得的舒適。彼得的自私就沒那麼坦率,比較聞名,比較執拗。只要用對方法,他會做出任何犧牲,不論那有多麼不合理或多麼沒必要。但當奧托理所當然似地挑了比較好的椅子,彼得立即將此視為不能示弱拒絕的挑戰。依他們倆的個性,我想這情形沒有解套之道。彼得注定要不斷爭鬥以贏得奧托的誠服。而當他最後停止這麼做時,就表示他對奧托完全失去了興趣。

2011年6月3日 星期五

Money - Martin Amis

Uniformed men stood by impassively like sentries in their trench.  I slapped my key on the desk and nodded gravely.  I was loaded enough to be unable to tell whether they could tell I was loaded.  Would they mind?  I was certainly too loaded to care.


If you lose your rug, you can get a false one.  If you lose your laugh, you can get a false one.  If you lose your mind, you can get a false one.

Deep down, I'm a pretty happy guy.  Happiness is the relief of pain, they say, and so I guess I'm a pretty happy guy.  The relief of pain happens to me pretty frequently.  But then so does pain.  That's why I get lots of that relief they talk about, and all that happiness.

You really want to know? ... I get up at seven and write straight through till twelve.  Twelve to one I read Russian poetry - in translation, alas.  A quick lunch - nothing technical, nothing hard.  four to five: European history, 1848 and all that.  five to six: I improve my German.  And from then until dinner, well, I just relax and read whatever the hell I like.  Usually Shakespeare.

Selina says I'm not capable of true love.  It isn't true.  I truly love money.  truly I do.  Oh, money, I love you.  You're so democratic: you've got no favourites.  You even things out for me and my kind.

Happening to have turned out as the human being I am, the first thing I wonder about a woman is: will I fuck it?  Similarly, the first thing I wonder about a man is: will I fight it?

Pain is very patient but even pain grows bored occasionally and wants to try its hand at something else.  Even pain gets pissed, and craves variety.  Pain doesn't always just want to hang around hurting all the time.

My theory is - we don't really go that far into other people, even when we think we do.  We hardly ever go in and bring them out.  We just stand at the jaws of the cave, and strike a match, and quickly ask if anybody's there.

2011年6月2日 星期四

《留住一切親愛的》John Berger

人民對於正義的欲望繁然無盡。也就是說,對於反叛不公不義的抗爭,以及追求生存、自尊和人權的抗爭,我們不該只考慮它們的直接訴求、它們的組織,或它們的歷史結果。不該把它們簡化成運動。運動是用來形容一群人集體朝向某個明確的目標前進,其結果不是成功,就是失敗。然而,這樣的形容卻忽略了無數的個人選擇、遭遇、啟迪、犧牲、新的欲望、悲痛,和最終的,記憶。這些都是由運動所引發的個人情感,但嚴格說來,這些也都只是運動的偶然產物。


運動許諾的,是未來的勝利;而這些偶然時刻所許諾的,卻是這個當下與瞬間。這類時刻包括了,歡欣無比或悲劇至極地在行動中所經驗到的自由。(不行動根本不可能有自由。)這類時刻是先驗的,是史賓諾莎所謂的永恆,沒有任何歷史結果可以比擬,它們有如不斷擴張的宇宙中的點點繁星。

並非所有的慾望都指向自由,但自由是欲望被承認、被選擇、被追求的經驗。欲望所關切的,從來不只是擁有某事某物,還包括改變某事某物。欲望是一種渴求。對當下的渴求。自由未必能實現這種渴求,但它承認這樣的渴求是至高無上的。


消費主義已成了這個星球最強大也最具侵略性的意識形態,它開始想說服我們,痛苦是一種意外,我們可以為它買保險。這就是它冷酷無情的邏輯基礎。


我不是征服者,我隸屬於失敗者的一方,令戰勝者心懷恐懼的失敗者。勝利者的時間永遠是短暫的,失敗者的時間卻無限綿長。


你好像對雞有點了解,他說。母雞生病時,就不會孵蛋。幾乎啥都不做。然而,有一天,當牠醒來,發現死神靠近了。有一天,牠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然後你猜,怎麼了?牠開始孵蛋,一孵再孵,除了死亡之外,沒任何事能阻止牠。


他剝除掉所有的偽善、半真半假,以及貪婪權勢的假面,因為它們只會滋養無知,而無知是一種無視於現實的盲目形式。也因為它們鄙視記憶,包括語言本身的記憶,而記憶卻是我們的最大遺產。


這世界不總是冷酷無情的嗎?但今日的冷酷或許是最頑強、最瀰漫、也最持續。它既不赦免這個星球,也不放過居住在其上的所有生命。它很精粹,因為它完全提煉自追求利潤的單一邏輯(如冷凍庫一般冰寒),它威脅要淘汰其它所有信仰,以及懷抱尊嚴和一絲希望來面對殘酷人生的傳統。


此刻這個歷史時期,是圍牆的時代。當柏林圍牆倒下之際,也正是準備在世界各地興建圍牆正式展開之時。水泥之牆、官僚之牆、監視之牆、安全之牆、種族之牆。世界各地的圍牆,將鋌而走險的窮人與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維繫財富的人隔離開來。圍牆貫穿了各個領域,從穀物耕作到醫療保健。圍牆也矗立於世界最富裕的大都會中。圍牆是很久以前人們稱之為階級戰爭的前線。

牆的一邊:應有盡有的軍備,沒有人員傷亡的戰爭美夢、媒體、富足、衛生、琳琅滿目的魅力通關密語。牆的另一邊:石頭、物資短缺、世仇、武力報復、疾病叢生,以及誓死如歸和多活一天是一天(或多活一週是一週)的心態同時並存。

對今日這個世界而言,抉擇的意義就在這裡,在牆的兩邊。我們每個人心中也有一道牆。無論我們身處何方,我們都能在內心裡抉擇要和牆的哪一邊同調。那不是一道善惡之牆。兩邊皆有善有惡。那是自我尊重和自我混沌的抉擇。

強權貴冑的一般,是對恐懼的盲從因襲(它們從未忘記圍牆),以及不再有任何意義的滔滔話語。

牆的另一邊,是擁擠繁雜,差異不同,三不五時的失蹤,以及能為生命賦予意義的語言辭彙,即使是悲劇的意義,尤其是悲劇的意義。


我們在此所思量的差異,牽涉到恐懼與信心之間的關係,以及飽受威脅與高高在上的關係。對他們而言,兩者之間毫無妥協的可能。他們的瘋狂宛如開關,一邊開啓,另一邊馬上關閉。然而重點是,生命正是在恐懼與信心相互妥協的漫長過程中,切實體察到生命的複雜多樣。我們正是從這裡學到我們所面對的東西。但二元論的瘋狂拒絕接受這樣的複雜性。


Guy Debord 未卜先知地寫道:“...... 大量生產的商品不斷累積,填滿了市場的抽象空間,彷彿它已打破所有宗教和法律的藩籬,以及中世紀用以維持手工品質的所有法人限制,這同時也摧毀了所在(Place)的自治與質地。

導致當前全球亂象的關鍵字,就是 de-localization (去在地化)或 relocalization(再在地化)。這指的不僅是把生產地移到勞工最低階且管制最少的地方。同時還包含了新興權力瘋狂無比的境外美夢:夢想把先前所有固著於“所在”之上的身份與信任侵蝕殆盡,好把全世界成單一的流動市場。

就本質而言,消費者是感覺失落的人,除非他或她正在消費。品牌與 logo 成了 Nowhere 的一個個地名。



一度是鄉野所在的廣大地域,正轉變成一個個特定區劃。其中的過程細節因不同大陸而有極大差別--非洲或中美或東南亞。然而,最初的分隔切劃總是來自其他地區,來自不斷想要滿足其胃口的企業利益,這意味著奪取自然資源(維多利亞湖的魚、亞馬遜的森林、世界各地的石油、加彭的鈾,等等),意味著無視於渣謝土地和水源屬於何人。接踵而至的剝削很快就需要機場、軍事和準軍事基地來捍衛他們吸允的民脂民膏以及與在地的黑手黨勾結合作。緊接著,就是部落戰爭、飢荒和種族滅絕。

這類區劃中的人們,失去了所有的住所感:孩童變成孤兒(甚至長大之後依然),女人淪為奴隸,男人成了亡命之徒。這情形一旦發生,就得花上好幾代得時間,才有辦法回復任何一點家庭之感。每一年,這樣的資本累積,都不斷拉長了“無處鄉”的時間與空間。


欲望,當它是兩人之間的相互交流時,它是由兩人策劃的一場密謀,用以面對或藉以藐視決定這世界的其它所有密謀。它是兩人的串謀。

這計劃,是為了讓對方從現世的苦痛中得到豁免。不是幸福(!),而是一種肉體的豁免,從身體對苦痛的巨債負債中得到豁免。

所有的欲望內部,都有著貪嗔癡求與憐憫;無論這兩者的關係比例如何,總是絞扭在一起。沒有傷口的欲望無法想像。

這場串謀的墓地,是為了共同創造一處豁免的所在,豁免的 locus,這豁免必然是暫時性的,這豁免是為了暫時逃離肉體所承繼的絕對創傷。

人體具有無畏、優雅、嬉樂、莊嚴和其它無數特質,但人體在本質上也是悲劇的 - 這和所有的動物不同。(沒有任何動物是裸體的。)欲望希冀保衛它所欲求的身體,讓它遠離身體所具體呈現的悲劇,更有甚著,它還相信它能做到。這是欲望的信念。

欲望裡自然不存在利他主義。欲望是獻出整個自我,包括肉體和想像的自我,來提供保護,來給予豁免。自欲望萌生之際,量具肉體便彼此含納,因而那豁免若果真發生,它將同時籠罩雙方。

那豁免必然是短瞬的,但它卻承諾一切。豁免撤廢掉短瞬 - 但來自於短暫威脅的傷害,卻一路緊跟著它。

在第三者眼中,欲望是一首短暫插曲;只能從內部經驗,是一種超越。然而對欲望的兩人而言,前此往後、日復一日的生命,都是圍繞著欲望打轉。

欲望許諾豁免。然而,從現存的自然秩序中豁免,也就等同於小時。而這,正式欲望在其最狂喜時刻所呼喊的:讓我們就這樣消失無蹤!

戀人們的消失,不是逃避,不是棄離;而是轉移到他方,轉移到豐饒的入口。一般總認為,豐饒是一種累積。但欲望堅稱豐饒是一種贈予:寂靜的豐饒,黑暗的豐饒,在那兒,萬事萬物盡皆平和。這讓我想起一則古老夢想,金羊毛的傳說。(它所贈予的是:豁免於犧牲。)這故事以象徵性的手法,同時再現了無知與智慧。它在其隱匿之處伸展、蜷縮、無憂褻瀆、全然完整、無人可磨損其分毫。

一旦分享經驗過這樣的豁免,這再也無可豁免的豁免將永誌難忘,而這樣的消失將比任何明顯可辨的事物更真實、更明確。

2011年6月1日 星期三

Why Look at Animals? John Berger

Their surplus of curiosity, their research (every animal searches, only apes research) make them suffer in two evident ways - and probably also in others, invisibly.  Their bodies, forgotten, suddenly nag, twinge, and irritate.  They become impatient with their own skin - like Marat suffering from eczema.

And then too, starved of events, they suffer boredom.  Baudelaire's l'ennui.  Not at the same level of self-doubt, but nevertheless with pain, apathy.  The signs of boredom may resemble those of simple drowsiness.  But l'ennui has its unmistakable lassitude.  the body, instead of relaxing, huddles, the eyes stare painfully without focus, the hands, finding nothing new to touch or do, become like gloves worn by a creature drowning.

*

The act of creation implies a separation.  Something that remains attached to the creator is only half-created.  To create is to let take over something which did not exist before, and is therefore new.  And the new is inseparable from pain, for it is alone.

*

The peasant way of eating is centred on the act of eating itself and on the food eaten: it is centrifugal and cultural.  The first can complete itself in satisfaction; the second is never complete and gives rise to an appetite which, in essence, is insatiable.

*

What does the lover choose?  He chooses to stake the world (the whole of his life) against the beloved.  The beloved concentrates all the possibilities of the world within her and thus offers the realization of all his own potentialities.  The beloved for the lover empties the world of hope (the world that does not include her).  Strictly speaking, being in love is a mood in so far as it is infinitely extensive - it reaches beyond the stars; but it cannot develop without changing its nature, and so it cannot endure.

The equivalence between the beloved and the world is confirmed by the sex.  To make love with the beloved is, subjectively, to possess and be possessed by the world.  Ideally, what remains outside the experience is - nothing.  Death of course is within it.

This provokes the imagination to its very depths.  One wants to use the world in the act of love.  One wants to make love with fish, with fruit, with hills, with forests, in the s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