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7日 星期六

勘誤表 Errata: an Examined Life - George Steiner

無論是情感、智識及專業各方面﹐我都不信任理論。只要我能力所及﹐在科學﹐或是某種程度內的應用科學裡﹐我能夠把意義和理論概念相結合。理論可以從數學或邏輯驗證中成立﹐而它們要求的是關鍵的實驗以驗證其真偽﹐如果實驗結果不符﹐理論就會被取代。但在人文學科、歷史研究及社會研究或是品評文學及藝術﹐要從「理論」著手﹐我覺得是虛偽不實的。人文學科既不須實驗﹐也無法驗證(除非是就物質的﹐紀實的層次來談)。我們對人文學科的翻譯是直覺的敘事。在語意無拘無束的活力中﹐在意義的長流裡﹐在詮釋不受限制的交互作用裡﹐唯一的命題是個人選擇、品味、回 音的相近或聽而不聞。...... 我認為當前理論在文學、歷史、社會學等論述的勝利﹐其實是自我欺騙﹔無非是因為科學站上風﹐人文學科為了背水一戰而發展出來的。

法文即使是以抒情的形式呈現﹐也是一種公共媒介(法文裡並沒有確切指示「隱私」的辭彙)。法文強調雄辯滔滔﹐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即使是和情色相關的文字﹐也隨處可見冠冕堂皇的修辭和華麗用典的辭藻﹔法文中的死亡也可能喋喋不休。

羅馬劇作家說﹕「只要是人性的﹐於我都無甚陌生」(Nihil alienum)。或者換一種方式說﹕有時候﹐其他人的出現哪裡比得上我自己更令自己感到陌生﹖

我相信﹐從生理局限的解放出來﹐從我們自身死亡以及個人和集體失望的外在永恆毫無出口的牆垣解放﹐靠的無非是語言。就生物社會的角色而言﹐我們確實是短命的哺乳動物﹐和其他動物一樣會絕跡。但是我們是語言動物﹐這一點天賦異秉非常重要﹐使我們短暫生命變得能夠忍受且有意義。人類言說的演化 -也許來得遲 -假設句﹐祈使句﹐反事實的條件句﹐及動詞的未來時態(並非所有語言都有時態)﹐已定義並保障了我們的人性。正是因為我們能夠述說有關十億年後的宇宙故事﹐無論是虛構的或是數字 - 宇宙論的﹐因為我們能夠﹐如前所述﹐討論、概念化自己火化之後的星期一早晨﹐因為「如果」的句子能夠隨意地去否定﹐重建﹐改變過去、現在、和未來﹐以另一種可能勾勒實際現實的決定因素﹐所以存在始終值得體驗。文法就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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