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時間是我所尊敬的唯一偶像、唯一的神,很明顯只有和時間有關的事才能令我深切地高興或痛苦。我知道這棵楊樹會活得比我久,但這堆乾草卻會早我一步枯萎;我知道家裡有人在等我,也知道我大可以輕鬆地在這棵樹下待一小時。我知道無論我如何匆忙都和無論我如何緩慢一樣愚蠢,而且永遠不變。我什麼都知道,同時也知道明白這個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幸運的一刻罷了。依我看,這些是唯一真實的時刻。我嘴裡說“真實”,心裡想的卻是“有教育意義”,這也很蠢。我懂的永遠都不夠。永遠不夠讓我百分百快樂,永遠不夠讓我擁有一種能確實滋養我的抽象熱情,無論什麼都永遠不夠。但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些幸福的、與生命緊緊相依的時刻,最終會變成某種撫慰人心的遮蔽物或拼布,覆蓋在赤裸裸、骨瘦如柴、因孤獨而微微顫抖的身體上。
2014年2月20日 星期四
《藍色的靈魂》Sagan
2014年2月1日 星期六
《卡繆札記》第一卷
八月的雷雨天。熱風和烏雲。但東方卻透出一抹晴藍,輕盈而剔透。教人無法直視。這樣的藍,對眼睛和靈魂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因為美會令人受不了。美讓人萬念俱灰,因為我們是多想要讓這種剎那的永恆一直持續下去。
旅行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恐懼。就是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因為和自己的家鄉、語言距離得這麼遙遠(法文報紙成了無價之寶,還有那些泡在咖啡館裡的夜晚,和人的接觸即使只限於手肘的碰撞也好),我們會被一種模糊的恐懼攫住,會本能性地渴望能夠再度受到積習的庇護。這就是旅行最明顯的收獲。處於這樣的時刻中,我們就像在發熱,卻又似海綿一般。最細微的碰撞,都能讓我們的存在根本產生動搖。連一道光瀑的洩下,都可以從中看到永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能說旅行是一種樂趣。旅行並不能帶來任何樂趣。我在旅行中看到的不如說是一種苦修。一個人之所以會踏上旅途,是為了自我養成,如果所謂的養成即時去鍛煉我們那最內在的、對永恆的感受。樂趣會讓我們迷失自我,就像帕斯卡認為消遣唯有令人和上帝更加疏遠。旅行,好比一門最龐大也是最沈重的學問,讓我們得以踏上歸途。
對話。
“那您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我數數兒,先生。”
“什麼?”
“我數數兒。我說:一、大海,二、天空(啊!多美!),三、女人,四、花(啊,我好開心啊!)。”
“聽起來好蠢。”
“我的天,您對您的早報有意見,那我也可以對這個世界有看法。您如果和巴黎之聲是同一陣營,那我就是和這個世界的想法一致。當這個世界充滿光亮,太陽直射,我就會想要做愛、想要擁抱,像在一些體內、一些光線裡面淌流,在肉慾和日光裡泡澡。如果這個世界變成灰色的,我就會變得很溫柔、很憂鬱。我覺得自己變好了,有能力去愛,甚至結婚,但不管是哪一種狀況,其實都無所謂。”
他走以後:
(一)這是個傻瓜。
(二)是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三)是個挑戰世俗價值者。
“哦不,”那小學女老師說:“這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少來了,一看便知。一個好人家出身的小孩,不曉得什麼是人生。”
(因為這是越辨越明的道理:要覺得人生可以美好又簡單,就得未曾經歷過它。)
“他冒著毛毛細雨,在泥濘的街上一直往前走。他能夠看的不遠,幾步之外的前方而已。但他仍獨自走在這個如此偏遠的小鎮上。遠離一切也遠離他自己。不,這再也不可能了。在一條狗和所有人的面前哭出來。他想要快樂。他有權利快樂。他不該被如此對待。”
會讓我想逃的,無疑的不是怕讓自己定下來,而是怕自己會定在一種毫無美感的東西裡面。
十二月
令他感動的,是她抓住他衣服的那種方式,她抓著他的手臂跟著他走,那種全然的信賴讓身為男人的他頗為動容。而且,她也不說話,因此可以更專心在她的一舉一動上,這讓她看起來更像一隻貓,再加上她那已經夠肅穆的吻......
夜裡,他的指尖輕觸她冰冷而突出的顴骨、微溫的唇,把指頭伸進去。當下這在他內心就像一個無私並熱血的吶喊。面對著這個要被星星擠爆的夜,這個城市,好像一片倒過來的天,漲滿了人工光線,一陣長長的暖風從港口那邊吹過來,拂在他臉上,他突然很渴望那股微溫的泉,無法抑遏地想在這兩片活生生的唇上面,找出這個不仁的、沈睡的、就像她嘴裡含著的一股沈默般的天地還有什麼意義。他身子往前傾,覺得自己的嘴唇碰到的好像一隻小鳥。瑪莎在呻吟。他輕輕咬著她的唇,然後,一連好幾分鐘,嘴對著嘴,吸吮著這令他心神蕩漾的溫熱,彷彿整個世界都擁進懷裡了。至於她,像個溺水的人似地抱著他,在這個被人推下去的黑洞裡載沈載浮,那兩片唇被推開後又會立刻黏上來,她於是再度墜入一片又冷又黒、宛如一群天使般讓她渾身著火的水中。
無聊的事情總是一開始就會讓人覺得無聊。然後,就是死了。“我永遠沒法過這樣的日子”;但這種日子就是要過過才能接受。
因不完全一樣而痛苦,因完全一樣而感到不幸。
論四十工時
我們家裡是:工作十小時。睡覺。星期天 - 星期一 - 沒事幹;人就唉聲嘆氣。人最大的悲哀,是他竟然會去哀求,去盼望那個羞辱他的東西(競爭)。
波特萊爾:“我們在人權宣言裡面忘了兩種人權:自我矛盾和一走了之的權利。”
同上。有些誘惑強烈到只能視之為德行了。
我很願意為她死,P說。但就是她別來要求我活下去。
瘟疫。“我渴望一件公平的事情,” - “瘟疫這不就來了。”
見 Plutarque 描述的 Alcibiade:“在斯巴達,他是一個運動健將,飲食節制,生活簡樸;在 Ionie,挑剔且遊手好閒;在 Thrace,嗜飲;在 Thessalie,一天到晚騎馬;住在 Tissapherne 家時,比任何波斯的有錢人都要浪費、鋪張。”
有天,聽到有民眾給他鼓掌:“我是不是說了什麼蠢話?” Phocion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