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1日 星期五

Orlando Vice

1
他聽見車庫打開的聲音﹐她走進門。侷促地走進自己的房間。他坐在餐桌前吃著買回來的速食漢堡﹐等稍後她走下來給自己做吃的。明明是他打電話問她何時回來﹐等她到了﹐他又不知該說什麼。要是孩子還在就好了﹐他想。她們總有什麼可說的。一整天他們在外面說了太多話﹐誰也不願意先開口。

2
剛開始是一個角色﹐再來是名字﹐一個地址﹐一個房子﹐一個屋子﹐屋子裡面旋轉的風扇﹐金框照片﹐一個鄰居﹐一個國籍﹐一張紙條。然後﹐他的律師﹐我的律師﹐一通電話。電話裡的英國腔熟悉又鮮見。你到後面才想起來﹐怎樣的紳士來到美國還不是牛仔。

3
他的聲線低沉溫和﹐幾乎未聞。像夜半的播報員﹐把案情娓娓道來。只是很難忽略說話的時他不住發抖的左臉和手。

他寫滿了半張黃色拍紙簿。這裡律師的專業用紙。在本名以後附帶了一個框框 “People call me Hack.” 他說。聽上去像個在法庭上能以證據把對方砍到無話的狠角色。但他一臉蒼白﹐眼神驚慌像在空中聽見槍聲的鳥。

2008年11月5日 星期三

尖叫

什麼都可以。她表示要離開他的時候﹐他這樣說。只要我能給你的﹐我給你。

於是﹐她來到這個北國邊界的小島﹐一個黃顏色的房子。為了讓她無後顧之憂的自我放逐﹐他什麼都準備好了。床上和沙發上鋪著高級溫暖的毛皮﹐看上去像烈火燃燒的電子壁爐﹐整齊的廚房﹐總是堆滿新鮮水果的冰箱。三餐都有人做好﹐放在桌上。用過的碗盤至少丟進水槽就可以﹐隔天便會發光乾爽地回到碗架上。品味良好又不會太大的屋子裡堆著書和各種雜誌期刊﹐電視音響。定時有人把衣服送來﹐把髒衣服收走﹐送回來的衣服總會多了幾件新衣﹐少了幾件舊衣。

他大概很滿意她的臨別要求﹐她想。這甚至像她刻意離群索居﹐在世界邊緣把自己冷凍起來﹐跟為了他落髮決心下半生青燈古佛沒什麼兩樣。

負責她起居的對象顯然無法和她對話。她們往往交換微笑﹐就各自而去。她時常整個月都不說話﹐也不聽音樂。風二十四小時呼呼吹﹐海浪拍上岩岸﹐她就聽這個。她看網路新聞﹐看評論﹐看所有那些讓她嘔心的言論直到受不了才去休息。日夜交替的中間﹐她把自己裹在一條布裡﹐看自然裡激烈的神色﹐看晴天下雨﹐看大船駛進峽灣。他連情人都為她預備好了。那男孩像畫報裡剪下的﹐高大、漂亮、一點不多話。他負責照顧她身體﹐她從善如流地接受。誰也不會忘記這是他餽贈的一部份。

她知道他。他要表示沒人比他更知道她。他要站上風處飛著衣襟﹐展現超人的意志和姿態。他要她知道她什麼都不缺。為著他的緣故。沒有一絲怨恨、歉意、惘然。他們開始一場無聲的比賽﹐都要彼此知道沒人比對方更了解自己。他搭建一切為證明她是他馴服之物﹐她接受一切證明沒什麼所謂馴服不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