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次在巴黎,同樣的麵店,青白色燈光下,每個人面前一碗熱氣蒸騰的湯。可能是冬天,可能是春天,外頭還冷著。不遠的隔壁桌坐著一家人,窗口旁邊的位置,幾個成年的姐妹在桌上談著什麽,認真又不認真地,再嚴肅的事也可以在午餐桌上講,對著白亮的桌子,正午十二點。再認真的事也不過普通,一個幾千年的城市。
她有一頭深栗子色的短髪,蘋果一樣的眼睛笑著,看聽幾個姐妹來來往往的對話,偶爾也說句話。一旁的父親低著頭吃麵,眼鏡片上熏滿了熱氣,她笑著:爸爸!全家人看著他,哪裡來的手來拿他的眼鏡,那邊已經拿了紙張,一頭有人接過去拭鏡,全家人鬧成一團,她的眉毛也微笑,在自己的地方有片安靜。
從很遠的地方走過來,從一個連年的噩夢裡醒來,發現一切都是真的。他已經走了。喂,你在嗎?別忘了中午的聚會,全家人都到的。包括皮耶嗎?不,不包括皮耶。對方掛了電話。她套上床邊的外套,是個晴天。她從家裡走出來,和家人吃一碗麵。地鐵碾過意志,把空洞碾得扁平。熟悉的面孔聲音。我們已經點了,你吃一樣的嗎?啊是的,最簡單的。哎別站著,把葉子遞過來吧。可以的,一切總會過去。
你在我夢裡得了絕症,骨癌還是血癌,我無能為力的那種。我們還在場景人物裏走來走去,平常人一樣的說話。永遠有這麽多不相干的人。我手足無措地在心裡著急,臉上一樣鎮定。只因在某個時候失去了語言表情。你在我面前走著,我知道你慢慢地在死去,我們還好端端地在說話。我在沉下去,沉下去。你激烈地痙攣著走了。
我戴著她的微笑,沾上兩片眉毛,該高一點還低一點?我對鏡子微笑,摘下鼻子和嘴。
2009年9月17日 星期四
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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