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30日 星期日

Die Blechtrommel - Gunter Grass

除去這種顏色之外﹐我外祖母的裙子的特點是尺寸寬大﹐過份地浪費衣料。它們圓墩墩的﹐風來時﹐似波浪翻滾﹔風吹到時﹐倒向一邊﹔風過時﹐劈啪作響﹔風從後面吹來時﹐四條裙子一齊飄揚在我外祖母的前頭。她坐下來時﹐四條裙子便聚攏在她的週圍。

大門外鋪礫石的空場上﹐種著不像天然的小樹﹐樹梢上正發綠芽。小樹都由一頭彎曲﹐好似主教的曲柄權杖的鐵棍支撐著。母親們從四面八方擁來﹐一手拿著五彩圓錐形紙口袋﹐一手拉著孩子﹐他們有的亂喊亂叫﹐有的規矩老實。奧斯卡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母親朝一個方向擁來﹐她們仿彿在趕集市﹐到那裡去賣掉自己所生的第一胎或第二胎的孩子。

... 由於她執著地射出歷史悠久﹐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公立小學女教室的目光﹐因此﹐我也用目光穿透到施波倫豪威爾小姐的內心深處﹐找到了許多有趣的材料﹐足夠寫三章不道德的軼事。

... 他聲稱﹕游擊隊員從來不是臨時的﹐而是一貫的﹐長久的﹐他們把被推翻的各屆政府扶上臺﹐又推翻藉助游擊隊之力才被扶上臺的各屆政府。根據馬策拉特先生的論點--這本該使我明白的﹐在所有從事政治的人中間﹐本性難移﹐自我分化的游擊隊員是最具藝術家才賦的﹐因為他們把自己剛剛創造出來的東西隨手就扔掉了。


朋友說到去年看的”德語課“﹐嚴苛的印象就是”真是本標準德國高中讀物啊”﹐想想也和鐵皮鼓有點相似﹐都是在一個地方﹐回顧﹐告解似的寫作。不願離開的牢房。

六十年以後﹐在前年﹐Grass 不是在地下室﹐也沒有爵士樂團讓他控制自己﹐自個兒在眾人面前剝洋蔥告解。戰末加入的納粹黨衛軍﹐這六十年裡﹐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寫著這些作品的時候﹐在他為左翼政治發聲的時候﹐在他譴責納粹的時候﹐在他成為但澤榮譽市民的時候﹐在他把鐵皮鼓扔進墓穴又再次被一個契機喚起的時候。六十年從不間斷的聽見這聲音的他自己。評論別人做“道德權威”的時候﹐也評論著自己麼﹖

一個六十年的秘密﹐六十年的私人牢獄。寫下來也釘不死﹐如今鼓聲變成人聲﹐剝洋蔥﹐哭得夠麼。

1 則留言:

Prole 提到...

連我也沒有再三提問,因為我不再是孩子了?

難道像在童話裡那樣,唯獨孩子才提得出正確的問題?

莫非我是因為害怕得到一個顛倒黑白的回答,所以乾脆就不提問了?

這是不願張揚的恥辱,就在那個稀鬆平常、隨手可取、能激活記憶的洋蔥的第六層或第七層皮上。我寫這種恥辱,寫這種尾隨著恥辱而來的內心羞愧。那些難得一用的詞語進入了亡羊補牢的程序,而我時而寬容、時而嚴厲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一個男孩身上:他穿著露出雙膝的短褲,跟在秘而不宣的一切後面打探,卻仍然未能說出這三個字:為什麼?


反觀歷史,歷史之鏡中的我就是如此。這是抹不去、擦不掉的,並非寫在一塊小孩學寫字的石板上,而且旁邊也沒擱著用來擦字的海綿。這會留在那兒,永遠留在那兒,儘管到了現在,那些歌詞只能記起斷斷續續的幾句了:「前進,前進,號角嘹亮;前進,前進,青年無畏……」

甚至不能以「是別人將我們引入歧途」為藉口,為那男孩,也就是為我開脫。不,是我們,是我自己甘願走入歧途。

《剝洋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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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是稱不上告解,在沒有上帝作保的時候,能向誰借貸同情的眼淚,投資於批量生產的歷史?唯有記憶在那裡安靜叫喊,讓我們回憶起比我們願意回憶的更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