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12日 星期日

走樣

我無法找出一個合宜的說法解釋我自己。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我是這樣的。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我不愛那些適合我的角色。我無法解釋為什麼我對一切毫不在意﹐無法解釋為何一切毫無意義。

四年前的自己不認識我﹐四年前的自己並沒想過今天來到這裡的是這個我。


剛開始我只是跳過一些場次而已﹐然後整個戲便走樣了。

也或許它沒有走樣﹐是我走樣了。


這裡沒有一個地方是我的 / 沒有什麼真的是我的 / 人從來不可能真正擁有什麼 / 或被擁有 / 但我想要的是這麼多於是什麼都不要了 / 我不知道我要什麼 / 我不知道我能要什麼 / 讓那些要的去要吧 / 沒有了 / 都沒有關係 / 我想要相信些什麼 / 但相信不相信我 / 非常困倦 / 不可收拾 /某個時候開始 / 我一直悲傷著 /是我不好但我好不起來。


:我們可以永遠不要再見但別說我們要分離。不說我就可以相信我們並沒有分離。

但她一直在婉轉的告別,在最愛的時候輕聲告訴自己:這很好,但這樣就夠了。因為沒有甚麼會 一 直 好 下 去。

因為都好過。然後就不好了。


一點點的,閉上眼睛。一點點地變 得  透   明。

2010年12月5日 星期日

《我是許涼涼》李維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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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寧願記得一些小小時間片刻﹐一些我想起來幾乎微笑的小小小小事﹐仿彿那些細微不足道的小小小小事情當時發出的光澤與令人心顫的微笑震動﹐至今還留在我眼睛裡頭﹐還存在我皮膚細胞隙縫。那些嗡嗡作響蜂鳴般的磁力的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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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眼前的障礙與事實的局限視若無睹﹐其實不是因為我具備無畏的勇氣能夠挑戰既定的價值和眼光﹐實情是﹐我根本不懂規矩與合宜究竟是什麼﹐我有情緒反應的延遲模式﹐我以為每一種愛到最後都可以變成為美好的愛﹐我之所以看起了勇氣十足總是向前﹐是因為我眼中界限總是消融於彼此以及自我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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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那樣寂寞想找人說話﹐便決定我以後千萬不要變得同樣難堪。這世界上沒有人真的喜歡聽其他人的回憶﹐沒有人真的在意其他人的過去﹐沒有人真的珍惜別人的感覺。這世界的現實是這樣的﹐人們在關係中若提到過去﹐往往是拿過去作為現在某種交換的籌碼。

我想像著他此刻半閉上眼睛。他說﹐人生其實沒有什麼是需要跟人家談的﹐一點也沒有﹐我告訴自己要把嘴巴閉上﹐沉默可以帶來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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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不代表軟弱﹐殘忍不是粗暴。那些人們誤以為大器的男人﹐常常只是粗暴﹐粗暴不一定精準﹐畢竟不是殘忍﹐殘忍一定要精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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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看起來純真﹐沒有性威脅﹐善體人意的﹐其實多半是包裹著少女外表的成熟女性﹐她們清清楚楚知道世界﹐現實的結構﹐因此可以純熟操作男女政治不著痕跡﹐才能談場愛戀仍舊風度優雅﹐全身而退。真正的少女們總是壞事﹐因為她們想要一份徹底的愛。然而這世界存活下來的男獸﹐身與心早已沒有餘裕﹐愛的把戲十足﹐愛的力氣不足。

但你怎麼能夠苛責少女﹖少女不正是如此嗎﹖只有強烈的對愛之憧憬﹐才生出想要改變世界的力量﹐可以與宇宙為敵﹐正是少女的力量之所在。

傷過心的少女們﹐自此永遠生活在現實與夢幻的交叉點... 恍恍於人間渡過悠悠時日。

少女的時間感與一般人不同。少女常常固在人生的某一時間點﹐並且只活在裡頭。能力強些的少女﹐則常將青春美境與黯淡現實交混一起過日。

......

有個少女住在心裡的感受﹐其實相當驚悚﹐疼痛。面對人生的挫敗﹐你常常怪起她來﹐這個寄局在你身體裡頭不切實際的小女孩﹐正是搞砸你人生的罪魁禍首。

少女讓你在人生中躊躇不前﹐少女讓你一再跌跤﹐少女不肯讓你變老。幾次你都下定決心殺了少女﹐自此當一個大人了。但是﹐就在你準備好要變老的關口﹐少女哭喊淒厲如同女鬼﹐一再跳出來阻止你的人生進程。

...

少女因等待而感傷﹐你在捷運車廂望著窗外朗朗陽光﹐對著窗外的行人路樹流淚。
少女不喜肉體﹐你只好放棄生兒育女﹐任憑自己雨夜之中四年男女之事而輕輕嘆息。
都是少女搞的鬼。要不是她﹐你的人生不會像列不靠站的公車﹐行經一路變成大人的站牌卻從不下車﹐為了守住一個不會來的未來而一事無成。
有好幾次我只想長大。
夜裡我捧著麵碗對著電視機﹐看著看著突然嚎咷大哭﹐死命捶打胸部。咒罵著少女﹕「滾!快滾!滾出去!」
我覺得﹐少女再不走﹐我就活不下去了。
少女消失了﹐第二天她又回來﹐幽幽地看著我。
我沒說話﹐靜靜地將少女吃下去﹐塞回胸腔。
沒有了你﹐我活著又是為了什麼呢﹖

少女善于等待。

2010年12月4日 星期六

The Easter Parade - Richard Yates

然而愛米莉至此還是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回市裡的一路上﹐她都感到心神不安。在車上﹐她把一只手墊在自己的臉部和大轎車冷冷的、顫動著的車窗之間﹐那樣似乎有點用。她試過跟自己低聲說“爸爸”試過閉上眼睛想像他的臉﹐但是都不管用。然後她想到一件事讓她的喉嚨發緊﹕她也許不是爸爸的寶貝﹐可是她一直叫她“小兔子”。這時她不費事就哭了起來﹐讓媽媽伸手過來揣緊了她的手﹐唯一的麻煩﹐是她拿不準自己是為了爸爸而哭﹐還是為了沃倫馬多克或是馬多克斯而哭﹐他現在回到了南卡羅萊納﹐正要被分配到某個師。

可是她意識到就連那也是謊話﹐她突然停止了哭泣﹕這些眼淚﹐就像她這一輩子裡一貫的情形﹐完全是為了自己而流 - 為了可憐而敏感的愛米莉格蘭姆斯﹐誰也不明白她﹐她也什麼事情都弄不明白。

2015/07/22

“可是等一下,” 她的姊姊和媽媽正在平靜下來時,愛米莉說,“厄普頓軍營只是個新兵中心,士兵在那兒只待幾天,就會去別的軍營接受基本訓練,然後他們被分配到哪個師裡。如果唐納德是一年前給你寫的信,他很可能現在已經到了國外。” 她本來想加上一句他甚至有可能已經死了,但又不想說得過份。

“喔?”薩拉說,“嗯,這我可不知道,但是無所謂啊。”

“喔,愛米,”普吉說,“別煞風景了。你的幽默感哪兒去了?” 她又重複了一遍那句妙語,“我敢打賭是唐納德 克萊昻。”

愛米莉不知道自己的幽默感哪兒去了,可她知道當時不在 - 那天下午晚一點在大屋那裡時也不在,那是她和普吉過去禮節性拜訪老威爾遜夫婦時,她想她是把自己的幽默感和所有別的重要方面都留在了校園。



後來的幾個星期、幾個月裡,愛米莉想到過很多義憤填膺、措詞得體的反駁話,本來可以在聽他那麼說了之後用上的;然而當時,她能說出口的,只是她從小就討厭自己愛用的那個軟弱而順從的小短語:“我明白了。”

只用兩天,霍華德就把他的東西從這裡搬走了。他對這一切感到很抱歉。只是有一次,他把像根分量重的絲繩的那束領帶從衣櫃裡拿走時,才總算出現了一幕,進而演變成可怕而不堪入目的一幕 - 最後她跪下來抱著他的腿哀求他,求他留下來 - 愛米莉盡了最大努力,想忘掉這一幕。



世界上還有比一個人待著更糟糕的事,她每天都對自己說,她有效率地做好上班準備、在鮑德溫廣告公司忍耐著度過八個鐘頭、熬過晚上的時間,直到能睡著覺。

...... 有一年時間,她在好像是無所謂地面對世界時,感受到了劇痛 - 幾乎成了快感。看看我吧,在艱苦的一天中間,她會對自己說,看著我吧,我活下來了,我在應付,一切在我控制之下。

她們

她們抽煙像吹火山灰
喝酒像做體內消毒
她們發出孤獨的小光暈
是召喚愛的營火



“I beg you, my darling
Don't leave me, I'm hurting
Big lonely above everything
Above everyday, I'm hurting”



結果他也說了。結果我們也相信了。結果也不是這樣。結果也沒有結果。結果還是一樣。



冰箱裝滿了你沒有很愛吃的東西。



你想像的生活是甚麼?你可以想像五年以後的生活,然後往回推,不就知道了嗎?

我不知道。我想像的這麼多,一些實現了,一些錯過了。曾有過一些模糊印象,但它們過去了。

我有許多的好意善意,甚至是愛意。但那都不是意志。不能帶我或任何人去哪裡。



我們能不能擁有我們所能擁有的。全心全意。然後在離去時就離去?我們能不能擁有每一個片刻而不感到悲傷?



他在這裡,為甚麼不呢。你討厭他,但你至少還討厭他。其它的你連討厭都談不上。他就在這裡,他過來了,至少兩個人裡面有一個人相信著甚麼。至少兩個人裡面有一個人是害怕的。至少兩個人裡面有一個人認真的在說謊。



你心裡再次有個隱約的幻想慢慢建立起來,癌細胞一樣的。好像有哪裡可以去。好像有一個人。好像。但沒有。只有你一個人。哪裡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