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辛娜只是出於謙虛才說的這句話,但是,小號手卻立即為自己辯白起來,就彷彿這一聲你是不是有些太誇張針對的就是他蠱惑人心的說法,是她一下子就把它揭穿了似的。然而,他已經無法再後退了:
“是的,我太誇張了。我總是有些瘋狂的念頭。我就是這樣的人。但是,我跟別的人不一樣,我會實現我那些瘋狂的念頭。請相信我,再沒有比實現瘋狂的念頭更漂亮的事情了。我真希望我的生活僅僅是一系列瘋狂的念頭。我真希望我們再也不回溫泉城去,我真希望就這樣把車繼續開下去,始終不停,一直開到大海邊。在那裡,我會在一個樂隊中找到我的位置,我們沿著海岸,從一個療養地走到另一個療養地。”
他朝她附下身,把他的嘴巴壓在她的嘴巴上。這是一張鮮豔的嘴,一張年輕的嘴,一張漂亮的嘴,柔軟的嘴唇輪廓勾勒得很美,潔白的牙齒保護得很精心,一切都沒有改變,一點兒沒錯,就在兩個月之前,他屈服於誘惑,親吻了這對嘴唇。但是,恰恰是因為這張嘴娜時候誘惑了他,他透過欲望的濃霧隱約瞥見它,卻不知道它真正的模樣:舌頭像是一團火焰,津液就是一口令人陶醉的美酒。只是在現在,在丟失了它的誘惑之後,這張嘴才突然恢復了它原來的樣子,成了真正的嘴,就是說,那個兢兢業業的口子,通過它,那女郎已經消化了若干立方米的麵團、土豆和菜湯,牙齒上帶有少量的充填物,津液不再是一口令人陶醉的美酒,而只是唾沫的難兄難弟。小號手的嘴裡滿是她的舌頭,活像是一團不好吃的食物,根本無法下嚥,卻又不好意思吐出來。
正義不是一件人類的事情。有盲目和殘酷的法律的正義,也可能還有另一種正義,一種更高的正義,但這種正義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我總感覺到生活在此就是生活在正義之外。
2011年7月28日 星期四
《告別圓舞曲》Milan Kundera
2011年7月23日 星期六
Salman Rushdie《羞恥》
我們知道萬有引力的力量,但不知道它的起源,為了解釋我們為什麼依戀出生地,我們假裝是樹木來談論樹根。看看你的腳下,你不會看見根鬚穿過鞋底生長出來。有時候我想,根,是一種保守的神話,旨在使我們不四處移動。
2011年7月21日 星期四
無名之人
他還在說,她瞪著他腰裡的那顆痣,慢慢地,慢慢地變得不認識。那是什麼,它不一樣了,原來的它已經消失,這裡的這個黑點沒有名字,沒有人能辨認,它什麼也不是。直到你將他殺死,你才重新認出了他來。
這身子的一切你都熟悉,眉角耳朵嘴唇。但他沒有名字。它本來有名字,現在這個名字有它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事。這個名字忙碌了,他精神勃勃,怒氣衝衝。這名字離開這具身體,把他留在這裡。
留給我吧。留給我吧。
多年後你會看到那個名字,出現在他自己的生活。看上去多麼眼熟,但你知道不同。名字身邊站著別人,那些人曾經都很瘦。現在他們把時間像年輪都圍在腰間,硬生生多了一圈圈。名字像不認識你。你其實也不確定你在哪裡。
2011年7月19日 星期二
《荒原狼》Hermann Hesse
與世無爭,沒有痛苦,過著平庸的日子,是一件美事。過這種日子,既不敢叫苦也不敢喊了,一切都要低聲耳語,悄悄而行。遺憾的事,我正是對這種與世無爭受不了,而且很快就變得對此憎恨無比、厭煩之極,我一定要躲到另一種空氣中去。當然我希望逃避的道路是愉快的,但即使是痛苦的也在所不辭。如果我有一段時間既無歡樂也無痛苦的話,如果我呼吸著那平淡無味的所謂好日子的空氣的話,在我孩童般的內心就感到陣陣痛苦,我就要將那生鏽的感激之琴向睡意朦朧的滿足之神的臉上扔去。我寧願讓那異常殘忍的痛苦在胸中燃燒,而不願領受這有益的溫室氣氛。於是在我心中燃起了對強烈感情的野蠻渴望,對轟動世界事件的渴望;燃燒起對平庸、單調、常規、空洞的生活的憤怒;燃起要打碎甚麼東西的瘋狂欲望,砸爛一個百貨商店也好,一個大教堂也好,或者毀掉我自己也行。我就是想魯莽冒險,想扯下可敬的神像頭上的假髮,想給那些敢於造反的學生買好他們渴望的去漢堡的車票,想誘騙年輕的姑娘,或者扭斷維護中產階級世界秩序的某些代表人物的脖子。我深深地憎恨、厭惡、詛咒這一切:與世無爭、健康舒適、中產階級所推崇的樂觀,中庸之道的繁文縟節,一切普通、中等、平常的東西的滋生爛殖。
動物常常是悲傷的,而一個人要是悲傷,並且原因不是牙痛或者丢了錢,而是由於他一時之間突然感到了他的整個生活,感受到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那麼他的悲傷就是真誠的,他看起來就總是有點像動物,看起來悲傷,但比平時更真更美。
你曾經是一位藝術家和思想家,曾經是一個充滿歡樂和信仰的人,一直在追求偉大和永恆,對漂亮而眇小的東西從不滿足。但是你越是被生活喚醒,更清楚地認識你自己的面目,你的困苦就越大,就越深入地陷進痛苦、不幸和絕望之中,深不可拔。而你一度所認識、喜愛和尊重的一切美好和神聖的東西,你原來對人們和我們崇高使命的信仰,現在對你都無濟於事,變得毫無價值,支離破碎了。你的信仰已找不到空氣可呼吸。而窒息是一種痛苦的死亡。
你的心目中有一幅生活的畫面,一種信仰,一種要求,你準備去行動、去受罪、去犧牲 - 然後你卻發現,世界根本不要求你去行動、去犧牲以及做出諸如此類的行為,生活並不是充滿英雄角色和英雄業績的英雄史詩,而是一間中產階級舒適的客廳,想著英雄業績,美好的理想,敬重偉大詩人或聖賢,那他就是傻子,就是唐吉軻德。
誰想要生活下去並感到生活得愉快,那他就不能像你我這樣做人。誰要是不要忍耐而要音樂,不要消遣而要喜悅,不要金錢而要靈魂,不要忙碌而要真正的工作,不要玩笑而要真正的熱情,那麼這個漂亮的世界就不是他的安身之處。
2011年7月14日 星期四
2011年7月12日 星期二
《欲望初綻的夏天》Guy Goffette
你知道的,我多麼希望可以如此。讓自己不要那麼痛苦,能走出自己封閉的世界,重新開始某種類似愛的東西,某種清純的,溫柔的,有生命力的東西,可以一勞永逸的讓這句軀體 - 這具像是沒有用的舊玩具般被丟棄在記憶深處的軀體 - 和劇變前的這個男孩 - 當時森林依然處處充滿著神祕和驚喜 - 兩者相互契合。然後,像棲林之鳥般內心平靜地離開這個世界,而不是像我現在這樣,夜夜惶恐顫懼,就像獵人步步逼近時,那隻失音的松鴉。
2011年7月2日 星期六
2011年7月1日 星期五
La Chamade - Sagan
她明白自己為的是尋找一些刺激的事,一些悲劇,一些除了厭惡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事。而受罪的會是查理,而受苦的會是查理。她只喜歡極端,這是一回事,然而讓其他人忍受她的極端,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知道大清早來糾纏情人是一種錯誤,就和這兩年來愛上安東是一個錯誤一樣。只不過直到目前為止,她人生中這個錯誤始終像一首隱密的電影主題曲,在背景悠悠回響,而此時此刻,這個錯誤變成了殘忍且無可彌補的喧譁鑼鼓聲。她看著自己最後一次盡力表現出悠然自在的態度,好繼續扮演被愛女子的角色。之後,她就得換上另一個既陌生又恐怖的臉孔,一個被拋棄的女子。
安東向她遞了一個不知所以然的眼光,而從這眼光中她發現到一個純屬男人的永恆世界,在這個世界,一個男人不可能尊重他不愛的情婦。也許她是在恭維他,也許他對她是有某種程度的尊重,但是對他而言,在本能上,在內心深處,她是最無恥的妓女。
要讓男人和女人真正相愛,只是讓彼此享樂、讓彼此歡笑是不夠的,還需要讓彼此受苦。
「我以為事情不嚴重。你要知道,我希望...... 」查理突然停住不語,轉身對著她:「你很明白我愛你。不要以為失去你我不會感到痛苦。我不會忘記你,也不會找人取代你的。我已經過了這種替代補償的年紀了。」
他微微而笑。「你聽著,露西爾,你會再回到我身邊的。我是為了你一個人而愛你,安東是為了你們在一起的一切而愛你。他要和你一塊兒得到幸福,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很正常。而我呢,我要你不依賴我也能幸福。我只要等就行了。
何況,他會為了你的個性而責備你。說不定他已經責備過你了。責備你是個享樂主義者,無憂無慮,而且還相當軟弱。他一定會為了他所認為的你的弱點或是缺點而責怪你。他還不了解女人的力量來自何處,就是為了這個力量,男人喜歡女人,儘管這些因素中包括最壞的缺點。他會因為你而了解這些事的。他會了解到你之所以很愉快、很有趣、很友善,就是因為你擁有這些缺點。不過,到時候就太遲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然後你就會回到我身邊來。因為你知道我明白。」
他們會因這種焦慮而感到痛苦,然而他們內心隱隱約約明白,焦慮感在他們其中一人身上消失的時候,也就是他們的愛結束的時候。
露西爾很懶散,她有極大的能耐不去做任何事,也不去考慮任何未來。她很容易覺得幸福,即便過著如此空洞、如此懶散、如此相似的日子。有時候他覺得這件事很荒唐,近乎可怕。他很明白她愛著他,因此之故,她跟他在一起不會覺得無聊,就跟他跟她在一起也不覺得無聊一樣。可是他感覺出這種生活是最接近她內心本性的生活方式,而他則是因為愛戀才得以忍受這種永恆不斷的空洞。他覺得自己碰上了一種難以理解的生物,一株不知名的花草,一株曼陀羅。
因為露西爾談論自己的計劃時,比任何人都更具有說服力,尤其是那些瘋狂且和她本性相悖的計劃。她昨晚到底喝了什麼酒或是看了什麼書,竟說出這一番話來?她既沒有抱負也沒有毅力,既不想工作,也不想要自殺。
她很明白,她暫時掩飾辭職的事並不意謂她有決心要去彌補。她內心有某種可怕的堅決意念,然而她不知道是什麼。其實,她下定了決心只做她自己喜歡的事。可是一旦喜歡上一個人,便很難對自己吐露事實。
堅決拒絕所有責任的同時,她也拒絕讓另一個人擔負責任,這也許是她唯一誠實的地方。
「也許是一種奔放,一個人在走路的感覺,天知道你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一種欲求,天知道你什麼都不想占有。一種永恆不絕的欣喜,可是你很少笑。你要知道,一般人看起來總是應付不了自己生活的重量,而你看起來是你的生活應付不了你。就是這樣。」
但是她在這齣動人的戲劇中沒有戲份可演,就如同三個月前她在報社冰冷的辦公室裡也沒有戲份可演一樣,就跟她一生都找不到適當的角色演出一樣。她既不是交際花,也不是知識份子,更不是家庭主婦,她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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