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自己為的是尋找一些刺激的事,一些悲劇,一些除了厭惡自己以外的其他任何事。而受罪的會是查理,而受苦的會是查理。她只喜歡極端,這是一回事,然而讓其他人忍受她的極端,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知道大清早來糾纏情人是一種錯誤,就和這兩年來愛上安東是一個錯誤一樣。只不過直到目前為止,她人生中這個錯誤始終像一首隱密的電影主題曲,在背景悠悠回響,而此時此刻,這個錯誤變成了殘忍且無可彌補的喧譁鑼鼓聲。她看著自己最後一次盡力表現出悠然自在的態度,好繼續扮演被愛女子的角色。之後,她就得換上另一個既陌生又恐怖的臉孔,一個被拋棄的女子。
安東向她遞了一個不知所以然的眼光,而從這眼光中她發現到一個純屬男人的永恆世界,在這個世界,一個男人不可能尊重他不愛的情婦。也許她是在恭維他,也許他對她是有某種程度的尊重,但是對他而言,在本能上,在內心深處,她是最無恥的妓女。
要讓男人和女人真正相愛,只是讓彼此享樂、讓彼此歡笑是不夠的,還需要讓彼此受苦。
「我以為事情不嚴重。你要知道,我希望...... 」查理突然停住不語,轉身對著她:「你很明白我愛你。不要以為失去你我不會感到痛苦。我不會忘記你,也不會找人取代你的。我已經過了這種替代補償的年紀了。」
他微微而笑。「你聽著,露西爾,你會再回到我身邊的。我是為了你一個人而愛你,安東是為了你們在一起的一切而愛你。他要和你一塊兒得到幸福,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很正常。而我呢,我要你不依賴我也能幸福。我只要等就行了。
何況,他會為了你的個性而責備你。說不定他已經責備過你了。責備你是個享樂主義者,無憂無慮,而且還相當軟弱。他一定會為了他所認為的你的弱點或是缺點而責怪你。他還不了解女人的力量來自何處,就是為了這個力量,男人喜歡女人,儘管這些因素中包括最壞的缺點。他會因為你而了解這些事的。他會了解到你之所以很愉快、很有趣、很友善,就是因為你擁有這些缺點。不過,到時候就太遲了。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然後你就會回到我身邊來。因為你知道我明白。」
他們會因這種焦慮而感到痛苦,然而他們內心隱隱約約明白,焦慮感在他們其中一人身上消失的時候,也就是他們的愛結束的時候。
露西爾很懶散,她有極大的能耐不去做任何事,也不去考慮任何未來。她很容易覺得幸福,即便過著如此空洞、如此懶散、如此相似的日子。有時候他覺得這件事很荒唐,近乎可怕。他很明白她愛著他,因此之故,她跟他在一起不會覺得無聊,就跟他跟她在一起也不覺得無聊一樣。可是他感覺出這種生活是最接近她內心本性的生活方式,而他則是因為愛戀才得以忍受這種永恆不斷的空洞。他覺得自己碰上了一種難以理解的生物,一株不知名的花草,一株曼陀羅。
因為露西爾談論自己的計劃時,比任何人都更具有說服力,尤其是那些瘋狂且和她本性相悖的計劃。她昨晚到底喝了什麼酒或是看了什麼書,竟說出這一番話來?她既沒有抱負也沒有毅力,既不想工作,也不想要自殺。
她很明白,她暫時掩飾辭職的事並不意謂她有決心要去彌補。她內心有某種可怕的堅決意念,然而她不知道是什麼。其實,她下定了決心只做她自己喜歡的事。可是一旦喜歡上一個人,便很難對自己吐露事實。
堅決拒絕所有責任的同時,她也拒絕讓另一個人擔負責任,這也許是她唯一誠實的地方。
「也許是一種奔放,一個人在走路的感覺,天知道你什麼地方都不想去。一種欲求,天知道你什麼都不想占有。一種永恆不絕的欣喜,可是你很少笑。你要知道,一般人看起來總是應付不了自己生活的重量,而你看起來是你的生活應付不了你。就是這樣。」
但是她在這齣動人的戲劇中沒有戲份可演,就如同三個月前她在報社冰冷的辦公室裡也沒有戲份可演一樣,就跟她一生都找不到適當的角色演出一樣。她既不是交際花,也不是知識份子,更不是家庭主婦,她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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