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美國傳教士亞瑟史密斯寫過一本書叫《中國人的性格》。他觀察到當時的國人又一個強烈的特點是缺乏精確性:“分佈在城市邊的幾個村子,跟城相距一到六里,但每個村子都叫三里屯。” 中國的一串錢永遠不可能是預想的一百文,陝西省是八十三文,直隸是三十三人,“這給誠實的人帶來無窮的煩惱”。
史密斯歎息這背後不求甚解的智力混沌:“你問一個中國廚師,麵包裡為什麼不放鹽?答案就一個:“我們在麵包裡就不放。”“你們這個城市有這麼多好的冰製食品,為甚麼不留一點兒過冬?”答案也只有一個:“不,我們這裡的冬天從來沒有冰製食品。”
這種缺乏科學井繩的文化滲透在整個老大帝國,蔡元培評論過:自漢以後,雖亦思想家輩出,而其大旨不能出儒家之範圍...... 我國從前無所謂科學,無所謂美術,唯用哲學以推測一切事物,往往各家懸想獨斷。
清朝覆亡後,北京這座中世紀都城開始現代化,需要建設用的工程藍本和施工程序,時任交通總長的朱啓矜,只找到一本《大清會典》,這是記述清朝典章制度最權威的典籍,其中建築規範的工程作法部份,只有薄薄幾十頁 - 怎麼做到的?所有的數字都被改成“若干”兩字。
為什麼官府不記載這些技藝?朱啓矜說:執筆寫文件的人,一看術語艱深,比例數字都繁複,寫到文件上怕上司詰問起來,自己說不清,乾脆就都淘汰了。越這樣,當官的越不懂,“一切實權落入算房樣房之手”,想多少寫多少,“隱相欺瞞”。
《中國人的性格》出版時,亞瑟史密斯已經在晚清中國生活了二十二年,他在書中寫道:一個拉丁詩人信奉一句格言:一個了解事物原由的人,才是幸福的。如果他住在中國,會把這格言改成:試圖尋找事物原由的人,是要倒楣的。
盧安克說:文明,就是停下來想一想自己在做什麼。
最理解他的人是他的學生。學生說過:如果自己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家,他家人就是他的後代;如果一個人為了自己的學生,學生就是他的後代;如果一個人為了人類的發展,那麼人類就是他的後代。
他一再說:很多人需要我告訴他們一個怎麼樣才正確的生活,但我真的沒有辦法告訴他們。假如我知道這麼多,這些積累的知識也只會阻礙我的行為。如果一個老師不理睬自己的感受,僅僅根據知識去做,這會讓學生感到虛假。怎麼會有對和錯的事呢?根據自己的感受去做,這就是對的吧。
他寫過,“感受”不是慾望和情緒,沒有“要達到什麼”的動機,只是“誠實和持續不斷地對事物平靜觀察”。盧安克要的不是別人按他的方式生活,恰恰是要讓人從“非人”的社會經驗裡解放出來,成為獨立的自己。人們不需要在他那裡尋找超我,只需要不去阻止自己身上飽含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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