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12日 星期三

《小城畸人》Sherwood Anderson

在她做姑娘的時期,和湯姆威拉德結婚之前,伊莉莎白在溫士堡的名聲不怎麼好。有好幾年她一心想當演員,穿著過份花俏的衣服,跟她父親的旅館裡的旅客一起在街上招搖而過,他們來自大城市,她硬要他們把大城市的生活講給她聽。有一回,她穿上男裝騎著一輛自行車駛過大街,使全城為之震驚。

在那些日子裡,這又高又黒的姑娘的腦子裡是亂糟糟的。她心裡極不平靜,這表現在兩方面;第一是一種心神不定的欲望,盼望變化,盼望她的生活有某種巨大而明確的變動。使她愛上舞臺的便是這種感情。她夢想參加一個戲班子,漫遊世界,永遠看到新人物,自己也演出一些東西來給所有人觀賞。她有時在夜裡想得如痴如狂,但是,當她設法和來到溫士堡、住在她父親旅館裡的戲班眾人談起這件事時,她卻什麼結果也得不到。他們彷彿不懂她的意思,即使她當真表達出她的熱烈嚮往之情,他們也只是哈哈大笑。“不是那個樣子的,”他們說。“那就跟這裡的事一樣無聊、乏味。搞不出什麼名堂來的。”



在她二十七歲那年的初秋之日,一種坐立不安的熱情糾纏著愛麗絲。她不堪與藥房職員作伴,晚上他來同她散步的時候,她便攆他走。她的心靈變得強烈地活躍;她在店裡櫃台背後站了好幾個鐘頭,倦了,回家爬上床,卻又睡不著覺。她瞪著眼睛,凝視著黑暗。她的想像,跟睡了一大覺醒來的孩子一樣,在房間裡到處活動。在她的內心深處,又某種非幻想所能欺騙的東西,它需要人生的某種確確實實的報答。

愛麗絲雙手抱一個枕頭,把它緊緊地抱在胸口。她走下床來,在黑暗中把一條毯子疊成人形似的躺在被頭裡,於是她跪在床邊,撫摸它,一遍遍地悄聲低語,像是歌尾疊句似的。“為什麼一點事情也不發生?為什麼我被孤零零地丟在這裡?”她喃喃地說道。雖然她有時想起內德居里,她卻不再寄期望於他了。她的欲望變得越來越朦朧了。她不需要內得居里或其他男人。她要被人所愛,要有一種東西來回答她內心的越來越響亮的呼聲。



他們就這樣跑下山來。他們在黑暗中嬉戲。像是兩個出色的小東西在一個年輕的世界裡嬉戲一般。有一次,海倫迅速往前跑過去,故意把喬治絆倒了。他一面扭動一面叫喊。他哈哈大笑,滾下山去了。海倫在後面追他。她在黑暗中站停了片刻,只是片刻。海倫的頭腦裡略過的究竟是什麼成年婦女思想,那是無法知道的。但是,到了山麓,她便走近少年,在莊重的靜默中挽住他的胳膊,在他身旁行走。在他們一起度過的靜默的黃昏裡,他們倆都已得到了所需要的東西,由於某種原因,他們對此無法說明。男人或男孩,女人或女孩,他們總有一刻工夫,把握住那個使現今世上男男女女可能過成熟生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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