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惡化的?握著車子的方向盤,從汽車餐廳往汽車餐廳,商務旅館往商務旅館,一邊繼續為移動而移動,我一邊想著這件事,但卻看不到事情的轉折點。我一直以為我們處得很好,當然就像世間所有夫妻那樣,實際上是會有幾件懸案,也會因此而引起口角。具體說來,我想要不要生小孩,對我們而言,是最大的懸案。不過在最後非決定不可的時期來臨之前,那暫時還有一段時間可以考慮。除了那個問題(還算可以暫緩的議題)之外,我們基本上是過著健全的婚姻生活,精神上肉體上都互相配合得很好。我到最後的最後,大體上都還是這樣相信。
我為什麼能這麼樂觀?或者該說,為什麼會這麼愚蠢?我的視野中一定有某種與生俱來的盲點般的東西。我好像經常都會看漏什麼,而且那什麼經常是最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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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色笑著安靜地搖搖頭。他一搖頭,雪白的頭髮就像被風吹拂的冬季草原般柔和地搖著。
“你好像太抬舉我了,我並不是什麼謎。我不太談自己,是因為跟人家談這些,也只不過無聊而已。”
他一微笑,眼尾的皺紋又加深了。一副清潔而沒有保留的笑臉,但我覺得不只有那樣。在免色這個人物的內在,一定悄悄隱藏著什麼。那秘密放進上鎖的小箱子裡,深深埋在地下。是很久以前埋的,現在上面已經長滿了柔軟茂盛的綠草。知道埋著小箱子地點的,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免色一個人而已。我在他微笑的深處不由得感覺到,擁有那種秘密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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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知道她是親生女兒,我也一定不會幸福。只有喪失感會更痛切而已。而如果知道她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的話,那樣就那樣吧,在別的意義上我的失望會更深。或許心會深感挫折。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有好的結果。我想說的意思您可以了解嗎?“
“您所說的我大致可以理解,理論上來說。不過如果我站在您的立場的話,應該還是會想知道真相。理論暫且擺一邊,想知道真相是人類的自然情感吧。”
免色微笑。“那是因為您還年輕的關係。如果到了我這個年紀的話,您一定也會了解這種心情:真實有時會帶給人多深的孤獨。”
“而您所追求的,並不是唯一無二的真實,而是把她的肖像畫掛在牆上,天天眺望著,尋思其中所含有的可能性-真的只要這樣就好嗎?”
免色點點頭。“是的。與其追求不可動搖的真實,不如選擇有動搖餘地的可能性。我選擇委身在那動搖之間,您認為那是不自然的事嗎?”
我覺得那還是不自然的事,至少不覺得那是自然的事。就算不能說是不健康,不過那終究是免色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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