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7日 星期日

《悲觀主義的花朵》廖一梅

那時他痛苦傷感的樣子完全難以讓我動心,我從中嗅出了某種故作姿態、矯揉造作的情緒,不快地察覺到他對自己那幅痛苦的樣子十分著迷。我曾試圖使他注意到這個,笨拙地向他說起先天詩意和後天詩意的差別,我說後天詩意就是人類所謂那些“今天的月亮真美”之類四速準則化的詩意。人人都可以後天學習,努力標榜。我的這種說法使他非常憤怒,結結巴巴地對我說:“詩意,詩意都是人為的!你洗一件衣服的時候,那只是一件衣服,但是你想一想,這是你愛的人穿過的,上面有他的汗,有他的味道,那就完全不同了。這就是詩。”

他說的有一定道理,但我一生都將厭惡矯揉造作,因為我和它總是來來回回地互相追逐,在錯綜複雜的人生迷宮裡迎面撞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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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的名言:“女人有兩種,一種是月白風清的,一種是月黑風高的,我只中意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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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晨上小學的時候常常把街上的乞丐帶回家,趁父母還沒下班的時候在廚房裡給他們吃這吃那,送給他們自己的鋼筆、尺子。上中學以後依然如此。當然,他純潔的心靈必定要受到打擊,慢慢能夠分辨謊言,家裡的東西一次次被竊,被人嘲笑挖苦,被父母訓斥。上大學以後他不在給要飯的一分錢,而且看見他們就讓他們滾蛋 - 是出於對自己性情惡狠狠地矯正。鬧不好他私下為自己的心軟感到可恥,看他一次次和女孩們分手,我簡直懷疑他是在磨練自己的冷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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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沒有愛上我,並不算什麼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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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誓言不遵守,以後也就都不必遵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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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要談論任何問題都必須預設一個對生命的肯定答案,這樣我們尋求意義的活動才能得到肯定和讚嘆。但是我給不了自己這個肯定的答案,我想知道在一個否定的答案下,我該如何生存下去?我在其中找到的欣喜之事就是尋求美感。這一切都跟意義無關,所有的愛情、激動、感動、慰藉、欣喜、倉皇、痛苦都不是意義,只是感官的盛宴。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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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的愛人。他幾乎具備了我要的一切,只缺少接受毀滅的激情。誰能有這樣的激情。

那些軟弱的男人,對世界無能為力的男人,他們孤芳自賞,潔身自好,想獨自開放,你可能對他們深懷好感,卻產生不了激情,他們太弱了,而弱便會輕易地屈從於更強的意志,有了這種屈從,撞擊的時候便不會有絢爛的花朵開放。而那些強而有力的人,他們又常常缺少愛的神經,他們的心為別的東西跳動澎湃。我的完美的愛人有著最脆弱和最強悍的心。沒有脆弱,情感會粗糙無趣,而沒有強悍,脆弱只是惹人厭煩的孩子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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