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6日 星期三

《The Powerbook》Jeannette Winterson

她綻放笑容,用胳膊繞住我的肩膀。我故作稀鬆平常。

“你對陌生人通常都這麼友善嗎?”
“向來都是。”
“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
“陌生人是個安全的所在。什麼都可以和陌生人說。”
“要是我把它寫進我的書裡呢?”
“你要寫的是小說啊。”
“所以?”
“所以你不會把我跟事實拴在一起。”
“可是我可能會說出真相。”
“事實永遠不會說出真相。連最簡單的事實都有誤導作用。”
“像是火車的時刻。”
“還有你有過多少情人。”

*

我正在筆電上打字,試著把這個故事推展下去,試著避免走在終結,試著讓真實的與想像的世界彼此碰撞,試著確定哪個是哪個。

我寫得越多,越發現真實與虛構的畫分,就跟廉價旅社的牆壁一樣單薄。我聽得到另一側的人聲,流水稀裡嘩啦、瓶子忼噹互撞、房門開開關關。我起身踏出房間到走廊上,一切靜悄悄、渺無人跡。然後,就在我認為自己曉得不存在的與村子的這兩者的相關地理位置時,隔牆的房間卻傳來椅子刮磨的聲響,有個女人的聲音:“你就是不懂,對吧?”

我坐在電腦那裡,心裏接受了這點:我在那裡所發現的虛擬世界,跟我自己的世界是平行的。我無法證明我談話對象的身分。我消失在坐標網路裡(人們說它即將改變全世界)。什麼世界?哪個世界?

以前是這樣的:真實的與虛構的是永不交會的平行線。後來我們發現,空間是彎曲的,而在彎曲的空間裡,平行線永遠都會交會。

心靈就是個彎曲空間。我們經驗到的、我們所編造的,一軌接一軌同時往前延展,然後整個匯流成一道,煞車桿放了開來。原子與夢境。

*

你曾經問我怕不怕死亡。

我說我不怕活著。

我不想像稀有資源那樣,節約儉用自己的人生。唯一自私的人生是膽怯的人生。壓抑保留、退卻畏縮、將最棒的積存不放,這些作法把自我看得過重,也低估了自我的本質。

眼前是我的人生 - 我必須開採、墾殖、交易、租借;租約一到期,是無法更新的。

這是我的機會。把握住吧。

*

你翻過身去,好讓我撫搓你的背。

女人之間的性愛是鏡像地理。其秘密的幽微精妙 - 完全相同又大相逕庭。你是個鏡子世界。你是在鏡子另一側對我敞開的隱密之地。我撫觸你平滑的表面,然後手指陷進了另一側。你就是那面鏡子反應與編造的東西。我看到自己,我看到你,兩個、一個、無人。我不知道。也許我不需要知道。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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