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的議論﹐唐倩自然也是完全贊同的。只是伊為了這些圖片底緣故﹐有一個多星期幾乎驚悸失常﹐食不知味﹐而且真正地被培養了一種深入存在主義所必要的不安和偉大的痛苦感。而且﹐在胖子老莫的指導下﹐伊的小說裡穿插出現了這樣的描寫﹕
他悲傷地望著他任她怎樣愛撫也沒法充份勃起的男性﹐困頓地說﹕
「每次看到你的裸體﹐我就想起你的死體是否也這麼美麗。而每次想到那命定的死亡﹐我就不來事了。」
「......﹖」她忽然開始啜泣起來。
「我們被委棄到這個世界裡來﹐而且註定了要死在這個不快樂的大地上。」
這一段精彩的敘述﹐立刻轟動了全國新銳的讀書界。一個在外埠的年輕的批評家說﹐這是”存在主義在中國新文學上的光輝的收穫“。有多少人背誦著這段感傷而意象優美的文字﹐而低迴不能自己。唐倩便這般地在一夜之間﹐成為偉大的小說家。只有胖子老莫﹐則由於擔心別人因著這樣露骨的描寫﹐連想到他和唐倩之間的性生活﹐而在私下苦惱萬分。”
“然則﹐在那年的冬天﹐這一對偉大的試婚思想的實踐者﹐終於宣告佌離了。關於這佌離的理由﹐據我們的讀書界的消息說﹐則是因為他們要去「不斷地追索﹐以實現真我」底緣故。”
"伊發覺喬治 H.D. 周﹐也許由於他是工程的技術者底緣故﹐是一個極端的性的技術主義者。他專注於性﹐一如他專注於一些技術問題一般。他的做法仿彿在一心一意地開動一架機器。唐倩覺得自己被一隻技術性的手和銳利的觀察的眼﹐做著某種操作或試驗。因此﹐即使在那麼柔和﹐那麼暗淡的燈光裡﹐唐倩由於那種自己無法抑制的純機器的反應﹐覺到一種屈辱和憤怒所錯綜的羞恥感。然而﹐不久唐倩也就發現了﹕知識分子的性生活裡的那種令人恐怖和焦躁不安的非人化的性質﹐無不是由於深在他們的心靈中的某一種無能和去勢的懼怖感所產生的。胖子老莫是這樣﹔羅大頭是這樣﹔而喬治 H.D. 周更是這樣。“
舞會﹐出國留學﹐信﹐約會。無關我年代的一本書。熟悉是因為來自姑姑筆下的那個世界。那基本筆記簿裡的英文代號﹐現在又哪裡去了呢。沒有兄長﹐我的那些手記是沒有歸宿了。
沒想到某些喜劇和悲劇一樣﹐都是沒有時代限制﹐可以一直演出。永遠無法拒絕的女性的信箋﹐肉感的身體﹐大毛衣粗框眼鏡的派頭。永遠的一種傳奇。永遠找的到的相聚與佌離的理由。遲了這麼多年﹐背書的人也沒大變﹐大概是還是有心性的負擔﹐像建築一樣﹐進不了解構主義。
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唐倩的喜劇 (1964- 1967) - 陳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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