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生說,鄉下人拍上海,就拍外灘,十里洋場,這是洋人天下,跟上海有關係吧。阿寶說,泰戈爾當初來上海,住了一夜,跟魯迅見面,泰老先生對報界講,從日本到了上海,日本是君子國,乾淨有禮貌。記者問,上海呢,上海如何,上海印象呢。泰老先生講,上海嘛,西洋人的天堂,中國奴隸地獄。滬生說,老頭子厲害,眼睛毒。阿寶說,之後是南面人,北面人,大家拍上海,拍夜總會,大腿舞,斧頭黨,黃包車,買買梨膏糖,瞎子擺測字攤,旗袍,許文強根本是香港人,樣樣可以搞了。滬生說,上海真人真事,山東馬永貞,上海白瘌痢,人們不禁要問,已經拍到蘇州河拆遷了,敲房子,拍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拍到底了,接下來呢。阿寶說,膽子越拍越大,有一部電影,拍文革武鬥,還真配了瓦格納《女武神》,基本硬來了,文革最難得的鏡頭,真不是吵吵鬧鬧,是靜,是真正靜雅...... 後來,阿姐轉了地方,上海電影技術廠附近,天通庵路弄堂,講無名氏小說《北極風情畫》《塔裡的女人》,阿姐一身藍,脂粉不施,玉立亭亭,附近是日本人炸剩的老閘北,七歪八欠水泥框架,已改為棚戶。滬生說,無名氏過於陰暗,不大好聽,書裡寫的人,最後全部要爬冷冰冰的華山,等於是作死。阿寶說,無名氏本人,算是命大,文革後出境,但最近據說,死到台灣了,一生留下名句,我牢牢記得,只有十個字:“我們的時代,腐爛與死亡。”
面對這個社會,大家只能笑一笑,不會有奇蹟,女人想搞懂男人的心思,男人的內心,請到書店裡,多翻幾本文藝小說,男人的心思,男人心理描寫,裡面有不少,看一看,全部就懂了。
好看是好看,雖然上海人愛寫的衣服吃食,我覺得煩,但至少很真,簡直上海似水年華。男女之事,盡是算計。陶陶離婚發現跌下四樓的小琴是心機婊好笑。阿寶和雪芝默默分手也挺好。可惜用黃安鴛鴦蝴蝶夢作結,一本書頓時變得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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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大師戴了眼鏡,看一看陶陶說,面色樣子,是不太妙了。陶陶說,我黃種人,標準黃面孔。鍾大師說,運勢命相,八字裡已經擺好,桃花多,也沒辦法。陶陶說,大師講過多少趟了,我的桃花,有四到五趟,好桃花爛桃花,這種屁話,多講有意思吧。267 姝華的信
年紀越長,越覺得孤獨,是正常的,獨立出生,獨立去死。人和人,無法相通,人間佳惡情態,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涼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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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說,這套照片,肯定是男人拍的。滬生不響。阿寶說,女人的照片,照相機端到男人手裡,還是女人手裡,選擇的角度,味道,不一樣。滬生說,我理解,人人會有故事,人人心裡有想法,只是內容有別。阿寶說,最近來過電話吧。滬生說,比較少,我講的也少。阿寶說,是怕人偷聽。滬生笑說,感情好的夫妻,最怕人聽。阿寶說,我的外地客戶講,國際長途台的接線小姐,做夜班,就是結絨線,比較無聊,多數是聽聽隔洋長途消遣,等於聽廣播節目。滬生說,我以前坐郵政車,眼看別人隨便拆信,現在想想,文字不算啥,夫妻隔洋相思,最有聲色,也最無能,感情好到極點,只一個“想”字,電話裡,是想眼睛,想耳朵,想頭髮,一直想到十隻腳指頭,以為是兩人世界,無所不講。阿寶說,年輕接線員,聽這種半夜內容,其實也是自討苦吃,長期受刺激,如果是收袖口,手裡的絨線針,往往會發抖,亂戳,天亮全部要拆,因此經驗豐富的中年接線員,只聽調情電話,男女關係未定,內容有點複雜,長途台的資深老阿姨,這方面要求完全變淡,夜班只喜歡簡單內容,喜歡聽夫妻相罵,家長里短,互相攻擊,緊張熱鬧,百花齊放,等於聽滑稽戲。
滬生記得,有一天凌晨,白萍來電話說,滬生,最近忙吧。滬生說,還好。白萍說,現在做啥。滬生說,看書,準備休息。白萍說,一個人。滬生說,是的。白萍不響,電話裡有絲絲雜音,白萍說,最近想我吧。滬生說,嗯。白萍說,想我啥地方。滬生說,就是想。白萍說,想我啥呢。滬生不響。白萍說,要我吧。滬生說,要啊。白萍停頓幾秒說,我覺得房間裡,現在有一個陌生人。滬生說,啥。白萍說,我聽出來了。滬生說,啥人。白萍說,現在聽不到聲音了,我是感覺。滬生說,我聽糊塗了。白萍說,糊塗啥。滬生說,房間裡,就是我嘛。白萍說,身邊啥人呢。滬生說,我一個人。白萍說,我看不見,聽見了,床上是兩個人,對吧。滬生說,笑話。白萍說,我感覺,是多了一個人。滬生說,聽錯了。白萍說,前幾年滬生搬出去,我就有感覺了。滬生不耐煩說,我解釋幾趟了,現在有條件,我就借了房子。白萍說,我爸爸媽媽是一直懷疑,滬生,為啥要搬呢。滬生說,我想換環境。白萍說,我聽到了,女人喘氣了。滬生說,不可能的。白萍說,我心情不好了,最近,不會打電話了。滬生還想回答,話筒裡咯的一聲,一串嗡嗡聲。
347 嗲
陶陶說,男人為啥只歡喜鄧麗君。滬生說,為啥。陶陶說,鄧麗君金曲,唱來唱去一個字,嗲,聽不到半句埋怨,其他女人,開口一唱,就是冷嘲熱諷,要死要活,夾頭夾腦,一肚皮牢騷,陰陽怪氣,怨三怨四,搞七搞八,橫不好豎不好,還以為,這是男人最吃的嗲功,妖功,男人吃得消吧,根本吃不消。滬生說,這是個人口味不同了。陶陶現在,火熱達達滾的階段,感覺不一定對,再下去,會有問題的,我對這種關係,一向不看好。陶陶說,不怨三怨四,每一句貼心貼肺的絕品女人,哪裡去尋,這社會,像滬生講的,女人是永不滿足,一作兩鬧,最後上帝發火。滬生說,這不是我講的,是童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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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姨說,思南路老房子,姐夫應該有份的。阿寶爸爸說,毫無興趣。小阿姨不響。阿寶爸爸說,如果阿寶想結婚。阿寶說,這越講越遠了。阿寶爸爸說,也是現實,談戀愛,就是為結婚嘛。阿寶說,我哪裡想到過。阿寶爸爸說,房子緊張,也許,我會分到房子,但不一定寬舒,因此阿寶要考慮明白,如果是跟這位小妹妹結婚,如果是住進這種人家的房間裡生活,還有啥味道。阿寶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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