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15日 星期四

《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 L'evenemenet》Annie Ernau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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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再看到相同的一幕,畫面朦朧的一幕,發生在七月的某個週六和週日,交歡的動作,射精。正是因為這一幕,幾個月來已被遺忘的一幕,我才來到這裡。光裸身驅的交纏、律動,在我眼裡活脫是支死亡之舞。這個由義大利來的男人,我勉強答應再次見面的男人,似乎只是千里迢迢來把愛滋病毒傳染給我。然而,肉體繾綣、肌膚與精液的溫暖,以及現在身處醫院這回事,我看不出其間有任何關係。我以為,性和其他東西之間,從來沒有半點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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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我出身的社會階層,以及我的遭遇之間,含糊地建立起關聯。我家族的人不是在做工,就是做生意,我是當中第一個上大學的。我不用去工廠當女工,不用管收銀機、招呼客人。然而,雖然我通過高中會考,擁有文學學士學位,一旦未婚懷孕,也扭轉不了注定的悲慘命運,就像酒鬼的下場,那真是最好的例子。我活活被逮住,在我體內生長的東西,可以說,相當於社會的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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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情侶檔家境富裕,住在一間高級旅館;P和我,則選了一間民宿。我們沒做過幾次愛,也總是草草結束,枉費了我的有孕之身 - 木已成舟。也許就像失業者沒善加利用得來的空間和自由,或是絕症患者沒能肆無忌憚大吃大喝一樣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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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寫下這些文字,似乎只為了最後要描述1964年一月,發生在巴黎十七區的一切。就像十五歲那年的我,不過是為了一、兩個未來的願景而活著:為了到遠方旅行,為了做愛。我還不曉得會用哪些字眼。我還不曉得自己會寫下什麼。我想延緩自己動筆的時刻,繼續維持等待的狀態。也許,我懼怕書寫會讓所有景象崩解消逝,就像性慾在高潮後馬上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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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不覺得自己犯了罪。我唯一譴責自己的部分,是我竟然讓這種事發生,卻不曾回顧這段經歷,就像一份被白白糟蹋的禮物。藉著這本書,我消除了這僅有的罪惡感。我所經歷的一切,包含了社會與心理的起因,但是其中有個理由,我再確定不過:正是發生了這種事,我才能有所頓悟。我的人生,也許只有唯一一個真正的目標:將我的身體、感覺、想法轉化爲文字,也就是某種清楚易懂、普遍性的東西,好讓我的生命完完全全融進其他人的腦海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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