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litics and prostitution have to be the only jobs where inexperience is considered a virtue. In what other profession would you brag about not knowing stuff? "I'm not one of those fancy Harvard heart surgeons I'm just an unlicensed plumber with a dream and I'd like to cut your chest open." The crowd cheers.
2013年6月28日 星期五
2013年6月6日 星期四
毛二世 Don DeLillo
繼續有更多對男女從甬道魚貫而出,加入到群眾之中。“群眾”嚴格來說不是個恰當字眼,但羅傑不知道該怎樣稱呼才算恰當。他猜想,他們每天早上都是同一時間起床,同一時間擠牙膏,同一時間面對鏡子微笑。這些人全是一個樣子:新郎一律是寶藍色西裝,新娘一律穿鑲蕾絲邊的緞綢禮服。穆琳環顧看台上的其他人。誰是新人的父母很好辨認,而除他們以外,還零散分布著有些好奇的尋覓者和一般的閒人。此外,還有些神情恍惚、秘密在心理警戒著的人,他們像是把擁有的衣服全穿上,身上的衣服層層疊疊而脹鼓鼓,每件衣服又總缺少某些部份 - 這些城市遊民比起西非荒漠的牧民還要讓穆琳覺得陌生,因為後者起碼在電視的紀錄片頻道亮過相。
“我唯一懂得的私人語言是自我誇大。我想我在這房間裡已生長出第二個自我。它是個自以為是的蠢材,老是催促著作家埋頭苦幹。我會誇大寫作的痛苦、孤獨的痛苦,我會誇大我的失敗、憤怒、迷惘、無助、恐懼與受辱感。我生活的邊界越狹窄,我對自己的誇大就越甚。如果那痛苦是真的,我何必要膨脹它呢?理由也許就在於那時我唯一容許自己擁有的樂趣。”
“這世界既有真實人生,又有消費事件。我們週遭的一切都傾向於把我們導入印刷品或底片,變成某種最後的真實。只要有一對情侶在計程車後座吵架,這事件就會隱含著一個問題:誰會把這事寫成書,而誰又會在電影裡扮演那對戀人?每件事情都尋求著比自己更高的版本。也可以這麼說,沒有事情能在被消費以前算是發生過。也可以這樣說:“自然”已經讓位給了“氛圍”。只要有人在刮鬍子時刮傷自己,就會有一個人簽約要寫這傷口的傳記。所有日常生活的材料都被導入光暈中。我現在就在你的鏡頭裡。我已經看到了一個不同的自己 - 一個像是隔代表兄弟的自己。”
... 他其實大可住在一棟陽光充沛的寬敞公寓,睡灰色的床單,讀散發香水味的雜誌。時間有兩種,一種是理論物理學家的時間,它宏偉而可彎曲,抽離於人類的經驗之外;另一種時間是小說家的時間,它私密、有壓迫性、走味和使人發愁。
2013年5月14日 星期二
Vienne - Jean Rhys
We dined in a little corner of the restaurant.
At the same table a few days before we came, a Russian girl twenty-four years of age had shot herself.
With her last money she had a decent meal and then bang! Out –
And I made up my mind that if ever it came to it I should do it too.
Not to be poor again. No and No and No.
So darned easy to plan that – and always at the last moment – one is afraid. Or cheats oneself with hope.
I can still do this and this. I can still clutch at that or that.
So-and-So will help me.
How you fight, cleverly and well at first, then more wildly – then hysterically.
I can’t go down, I won’t go down. Help me, help me!
Steady – I must be clever. So-and-So will help.
But So-and-So smiles a worldly smile.
You get nervous. He doesn’t understand, I’ll make him –
But So-and-So’s eyes grow cold. You plead.
Can’t you help me, won’t you, please? It’s like this and this –
So-and-So becomes uncomfortable; obstinate.
No good.
I mustn’t cry, I won’t cry.
And that time you don’t. You manage to keep your head up, a smile on your face.
So-and-So is vastly relieved. So relieved that he offers at once the little help that is a mockery, and the consoling compliment.
In the taxi still you don’t cry.
You’ve thought of someone else.
But at the fifth or sixth disappointment you cry more easily.
After the tenth you give it up. You are broken – no nerves left.
And every second-rate fool can have their cheap little triumph over you – judge you with their little middle-class judgement.
Can’t do anything for them. No good.
C’est rien – c’est une femme qui se noie!
But two years, three years afterwards. Salut to you, little Russian girl, who had pluck enough and knowledge of the world enough, to finish when your good time was over.
I was calm, cool, overflowing with common sense. I believe people who are badly wounded must be like that before the wound begins to hurt... Now then, what is the best way to stop this bleeding?... Bandages... Impossible that this and no other is the shot that is going to finish one...
2013年5月4日 星期六
《我的生活》《苦惱》契訶夫
《我的生活》
我的心境也跟秋天一樣蕭索。也許因為我既做工人,就看得清我們的生活的真相的緣故,我天天發現一些使我絕望的事情。那些跟我同住在一城的人,原先我對他們沒甚麼特別的反感,外表上倒也正派得很,現在一看,卻原來很殘忍,能夠幹頂卑鄙的壞事。我們這些老百姓,受欺騙,受朦哄,一連好幾個鐘頭在寒冷的門道裡,或在廚房裡等著;我們受侮辱,受極粗暴的待遇。我在我們城裡的俱樂部裡的閱覽室和別的房間裱糊牆紙;做這種工作,糊好每一捲牆紙,我賺七個銅子兒;可是他們卻叫我在收條上寫十二個銅子兒。我不肯這麼做,就有一位戴金邊眼鏡的、氣派挺尊貴的人,大概是俱樂部裡的一個管事先生吧,對我說:
“要是你再說一句,你這混帳,我就給你兩個耳瓜子。”
聽差低聲對他說,我是本城建築師波羅茲涅夫的兒子,他才不安起來,臉也紅了,可是不久他就鎮靜下來,說:
“滾他的!”
商店賣給我們發臭的肉,發霉的麵包和粗茶。在教堂裡,警察推搡我們。在醫院裡,我們受護士和助理醫生的勒索,要是我們太窮,不肯送他們賄賂,那他們就拿髒碟子盛著吃食給我們吃,做為報復。在郵政局裡,就連頂低級的小職員也認為自己有資格把我們看做牛馬,用頂粗魯頂傲慢的口吻嚷叫:
“你等著好啦!你忙些甚麼?”
就連看家夠也對我們不客氣,非常兇惡的咬我們。可是,在我的新環境裡,頂頂使我吃驚的,是甚麼樣的公道也沒有 - 這種情形,老百姓總是這樣說:
“他們忘了上帝。”
沒有一天不發生點欺詐的事。賣給我們乾油和油漆的商人,騙我們;包工頭啦,同行油漆匠啦,顧客本人啦,通通騙我們。自然,我們是任甚麼權利也沒有的;每逢我們討我們所賺的工錢,我們得站在後門口,脫掉帽子,苦苦的哀求才行你,倒彷彿在告幫似的。
*
我猛然想起小時的一件事,想起本城一個很富的人家養的一隻鸚鵡。那隻鸚鵡離開鳥籠,在全城各處亂飛了整整一個月,後來憔悴的從這個花園飛到那個花園,孤孤單單,無家可歸。瑪利亞 維克托羅芙娜使我想起了那隻鳥。
*
...... 生活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東西,會聽憑她支配,她可以伸出手去,不化甚麼代價,完全拿過來;就連思想啦,時代思潮啦,也供她使用,調劑她生活方面的單調。我呢,我只是個趕車夫,把她從一個激動她的事情裡趕到其次一個激動她的事情裡去罷了。現在呢,我再也沒甚麼用處了,她一定會高飛遠走,撇下我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吶。
彷彿回答我的思想似的,我忽然聽見院子裡來了一聲拼死命的喊叫:
“救命吶!救命吶!”
......
“我去把他們勸開,”我說。
“不必,要是他們高興,就由他們去掐斷他們的喉嚨好了,”她憎厭的回答。
她躺在那兒,瞧著天花板,聽著,我在她身旁坐下來。我不敢跟她說話,因為我覺著彷彿院子裡的紛擾和夜晚的漫長都該由我負責似的。
我們沈默著,我坐在那兒,心急的等天亮。瑪霞始終呆望著,彷彿剛剛睡醒一覺,現在正在納悶:她,一個上流的、乾乾淨淨的、頭腦清醒的女人,怎麼會跟這片可憐樣的荒地連結起來,怎麼會跟這群庸俗的內地人混在一塊兒,怎麼會糊塗到這步田地,居然愛上其中的一個,還做了六個月他的老婆似的。
我覺得:依她看來,大概我們 - 我啦,莫伊塞啦,契普拉柯夫啦 - 全都是一樣;在她,樣樣東西混合在一起,成了那醉醺醺的、野性的喊救聲。我,我們的婚姻,我們的田地,我們的泥濘的道路。她歎口氣,或扭動一下,好躺得舒服一點,這時我可以從她的臉上看出她的心事來:只求早晨快點來才好!
等到早晨到來,她就走了。
*
我們決定再也不能在這城裡住下去,等我湊足了錢,就馬上搬到別的地方去。我們路過的有些房子裡,人家已經睡熟了;有些房子裡,人家在打牌。我們恨那些房子,又怕那些房子;我們講到住在那些房子裡的人多麼迷信,多麼狠心,多麼沒價值,還講到給我們嚇壞的那些戲劇藝術的愛好者。我問我自己:這些愚蠢的、殘忍的、懶惰的、詭詐的人,究竟在哪方面比考里洛夫卡的那些醉醺醺的、迷信的鄉下人強;而且,究竟在哪方面比動物強 - 動物,限於自己的直覺,遇上任甚麼沒有預見到的事攪擾了他們的單調生活,也是驚惶亂竄啊。要是現在妹妹住在家裡,那她會怎麼樣?跟爸爸談話啦,天天見著朋友啦,她的精神上會受多大的苦?我想著這些,不由得回想起我熟識的一些人怎樣受他們的親人的虐待;我想起受虐待的狗怎樣發瘋,活生生的麻雀怎樣給殘忍的孩子拔掉羽毛,丢進水裡 - 想起我從少年起親眼看見很長很長的一串慢性的、殘忍的苦難。我不明白這六萬人為了甚麼目的活著,為甚麼唸聖經,為甚麼禱告,為甚麼看書,看雜誌。到目前為止,凡書上寫的話,嘴裡說的話,對他們有甚麼用處呢,因為他們仍舊存著兩三百年以前盛行的那種信仰蒙昧,仇恨自由的心理啊。...... 他們一代接一代的,聽別人說到,也從書本上看到,真理啦,憐恤啦,自由啦,可是他們一天到晚的說謊,互相虐待,害怕自由,恨自由就跟恨敵人一樣,直到他們死了為止。
《苦惱》
“其實我連賣燕麥的錢還沒掙到呢,”他想。“這就是為什麼我會這麼苦惱的緣故了。一個人,要是會料理自己的事...... 讓自己吃得飽飽的,自己的馬也吃得飽飽的,那他就會永遠心平氣和。......“
牆角上,有一個年青的車夫爬起來,睡意朦朧嗽了嗽喉嚨,找水桶。
”想喝水啦?“姚納問他。
”是啊。“
”喔...... 喝點水,身體好。...... 可是,老弟,我的兒子死啦。...... 聽見沒有?這個禮拜在醫院裡死的...... 真是怪事!“
姚納看一看他的話生了什麼影響,可是什麼影響也沒看見。那年青小伙子已經蓋上被子蒙著頭,睡著了。老頭兒歎口氣,搔搔自己的身子。...... 如同那青年想喝水似的,他想說話。他兒子去世快滿一個禮拜了,他卻至今還沒跟別人好好的談過這件事。...... 他想痛痛快快、有聲有色的講一講。...... 他要講他兒子怎樣得的病,怎樣受苦,臨死以前說過什麼話,怎樣去世的。...... 他要講一講兒子怎樣下葬,後來他怎樣上醫院去取他兒子的衣服。他還有個女兒阿尼霞在鄉下。...... 他也想談一談她。...... 對了,他現在可以講的話還會少嗎?聽他講話的人應該歎息,哀傷,惋惜。...... 倒還是跟娘們兒談一談的好。她們雖是些蠢東西,不過聽不上兩句話,就會嗚嗚的哭起來。
“出去,看看馬吧,”姚納想。“有的是功夫睡覺...... 總歸睡得夠得,不用擔心......“
他穿上大衣,走進馬棚,他的馬在那兒站著。他想到燕麥,想到乾草,想到天氣。......他孤單單一個人的時候,不敢想他的兒子。...... 向別人談一談兒子倒還可以,至於想他,描出他的模樣,那可教人難過得受不了。......
”你在嚼草嗎?“姚納問他的馬,看牠的亮晶晶的眼睛。”好的,嚼吧,嚼吧。...... 我們掙的錢既然不夠吃燕麥,那就吃乾草吧。...... 對了...... 我呢,歲數太大,趕車不行啦。...... 應當由我兒子來趕車才對,不該由我來趕了。...... 他是個地道的馬車夫。...... 他原應該活著。......“
姚納沈默一忽兒,接著說:
”是這麼回事,小母馬。..... 庫司馬姚尼奇下世了。...... 他跟我說了再會。...... 他去了,無緣無故死了。...... 打個比方,你生了個小崽子,你是那小崽子的親媽。...... 猛然間,那小崽子下世了,死了。...... 你不是要傷心嗎?......“
小母馬嚼草,聽著,聞主人的手。
姚納講得有了勁,把那件事的經過通通講給牠聽了。......
2013年4月18日 星期四
《同名之人》 The Namesake - Jhumpa Lahiri
他們的整個家庭生活都像是一連串始料未及的意外,一個意外導致另一個意外。從父親的火車車禍開始,那場車禍起初使他癱瘓,後來卻啓發他遠走高飛,到世界的另一端去開創新生活。果戈理曾祖母為他取的名字遺失在加爾各答與劍橋之間的郵件往返中,這個意外導致他被命名為果戈理,那又是另一個意外,而這個名字多年來既定義著他的存在,同事卻也苦惱著他。他試圖修正這個不經意的錯誤,然而他永遠無法掙脫那個名字而徹底重生。他的婚姻也是個錯誤,而父親的撒手離去則是所有意外中最不幸的一件。彷彿多年以前死裡逃生的那一夜,他就已對死亡做好了準備,就只等待那靜靜辭世的一天。這種種的事件塑造了果戈理,決定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一切的事件都來得措手不及,卻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去回顧、去努力理解、領會、接納。這一切都不該發生,突兀而錯亂,然而到頭來,卻是這些事件主掌了一切,影響力歷久不衰。
2013年4月16日 星期二
Every Love Story is a Ghost Story: A Life of David Foster Wallace
2013年4月5日 星期五
La Carte et Le Territoire - Michel Houellebecq
幾個星期以後,他受邀參加的開幕展、首映會、文學酒會,比他在藝術學院念書的那幾年加起來的次數還多。他很快就找到適合的應對態度,不一定要傑出亮眼,最好的應對態度是什麼都不說,但是必須聽對方說話,嚴肅而心有同感地傾聽,隔一段時間來一句:真的嗎?以表示興趣及驚訝,或是:那當然...... 帶一些理解與贊同。何況,傑德矮小的身材讓他保持一半文化人喜歡的順從態度-- 老實說,不只是文化人,哪個層面範圍都是這樣。大體說來,這個圈子很容易混進去,可能所有的圈子都是這樣,傑德不偏不倚的禮節、對自己作品隻字不提,大大地為他在這個圈子的存在背書,讓人覺得這是個真正的藝術家,一個真正在創作的藝術家。在這群人中飄過來蕩過去,禮貌但毫無所求,傑德在不自知的情況下,顯出一副安迪沃荷在當時代的那種玩世不恭的調調,但是又隱隱透露出一點嚴肅 - 立刻被詮釋為事事關己、群體精神的嚴肅,這是安迪沃荷四十年後的今天不可或缺的。
文章寫道:創作者 - 一位很年輕的藝術家 - 在容許我們進入他的世界的第一次個展的作品中,散發出自然主義和新無神論的觀點,這是諸多當代人竭力想尋找的“缺席”的意象。他非常大膽地採用了神參與的角度,神在人身旁協助世界的(重新)建立。“接下來他又以大篇幅介紹作品,在在顯露他對攝影技術的深入認識,最後下結論道:介於神秘的渾沌與神學的理性解釋之間,傑德馬丹做了選擇。自文藝復興的大藝術家以降,在西方藝術裡,他或許是第一個帶有 Hidegarde de Bingen 的神秘吸引力,卻又偏向“沈默的牛”反覆而清楚的建構理論,如同當時代科隆大學的同學們給他取的外號“炸藥/St Thomas d'Aquin”。這個選擇當然是可爭議的,但是他觀點的高超卻是毋庸置疑。有了這位前途無量的創作者,今年的藝術界令人引頸而待。
2013年2月23日 星期六
《世界和其它地方》Jeanette Winterson
煉金術士有句諺語:要麼真,要麼假,模棱兩可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說,那種從一種狀態到另一種狀態的轉變,從廢物變成珍寶,全都是神秘的,毫無規律可言。沒有人可以預料到是什麼融化了這兩極之間的堅冰,又是什麼彌合了它們之間的縫隙。我們只知道,心忽然從牢籠進入廣闊自由的原野,好像受到了什麼東西深深的驅使,可究竟是什麼呢?我們永遠不得而知。
2013年1月28日 星期一
《白噪音》Don Delill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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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學系沒有自己專屬的大樓,我們窩在那棟名為“世紀大樓”的暗色石磚建築裡,與大眾文化系共用校舍。這個系的正式名稱叫“美國環境系”,他們是一個奇怪的群體,教授講師幾乎清一色是來自紐約的外國流亡者,個個機警伶俐,像一群惡漢,瘋了似的迷戀電影和一些莫名其妙的瑣事。他們在此破解文化的自然語言,為他們在歐洲度過的童年時期中所感受到的一些樂趣創造出一種堂而皇之的研究方法,例如用亞理斯多德學說研究泡泡糖包裝紙和洗衣粉廣告詞。這個學系的主人叫阿封斯(與某種速食品牌同音)史東潘納多,是個胸部寬闊、臉色兇惡的男人。他的興趣是收集二次大戰前的汽水瓶,並固定展示在壁櫥裡。他底下所有的老師都是男性,全都穿著皺巴巴的衣服,全都需要好好修剪頭髮,咳起嗽來也不懂得遮攔。當他們湊在一起時,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卡車司機工會的幹部,集合起來準備去指認某個同事殘破不全的屍體,讓人有一種充滿苦難、疑慮和不懷好意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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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倍和我無話不說。我把我的一切事情都告訴她,就像過去我對每一任妻子所做的那樣。當然,隨著結婚次數的增加,需要講的事情也就越來越多。不過,當我說我相信完全的坦誠時,我並沒有隨便說說的意思,沒把它看成像奇聞軼事或膚淺的天啟般那樣廉價。這是一種自我復原的形式,是一種監護信託的姿態。愛情的力量幫助我們發展出一種對彼此的認同,強度足以讓它被擺進另一個人的關心和保護之下。芭倍和我的生活已產生了轉變,在彼此貼心關懷下,我們在月光中把自己交付到對方蒼白的手裡,在深深的夜裡訴說彼此的父親、母親、孩子、人際關係、覺醒、老情人和舊日的恐懼(死亡的恐懼除外)。不能漏失任何細節,即使是一隻身上有跳蚤的狗或膽敢吞下小蟲的鄰居孩童,也不應遺漏。碗櫃的味道,那些無所事事午後時光的感覺,當現實和熱情如雨而來滑過我們皮膚的感受,還有那傷痛、失落、沮喪和嫉妒歡愉的感受。透過夜晚的這些絮語,我們在事情發生的當下和敘述起來的此刻創造了一個空間。這個空間可以充滿嘲諷、同情或盎然興味,而正是藉由這個方法,我們才得以把自己從過去給拯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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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德文的奮戰始於十月中旬,然後差不多持續了整整一學年。身為北美最重要的、研究希特勒的學者,我一直刻意隱瞞我根本不懂德文的事實。我不會說,不會唸,別人說的我一句也聽不懂,也沒辦法寫出任何一個最簡單的句子。在希特勒研究所的同僚中,只懂一點點德文的人僅是少數,其它大都極其熟練這個語言,否則也是相對精通。在山上學院,如果沒有學過一年以上的德文,根本不能主修希特勒研究。總之,我活在丟人現眼的邊緣。
德文這種語言,粗重、彆扭、口水亂噴、華而不實又惡毒傷人,但你最後還是得面對它。希特勒在巴伐利亞山上的監獄裡口述的那部長篇大論自傳,用的是德文這種艱深的語言來表述,而這不就是一場奮鬥嗎?面對文法和句法,他一定覺得自己比別人受到更多束縛與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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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保暖內衣的袖口上破了幾個小洞。我和他一起站在房間的正中央,等他繼續說下去。這是一年之中、一天之中的最佳時刻,讓一個小小持續的悲傷,逐漸變成事物的本質。幽暗、寂靜、酷寒。某種天生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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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可說是這世上一切錯誤訊息的搖籃。
家庭生活中必然有什麼東西會讓“事實”產生誤差,例如過度親密、生存的噪音與熱量,甚至可能是層次更深的東西,例如對生存的渴求。莫瑞說我們是脆弱的生物,被一整個世界充滿敵意的“事實”圍繞。事實威脅到我們的幸福與安全。我們越是深入鑽研事物的本質,我們的組織可能就會變得更鬆散。家庭的演進是朝向封閉的世界進行的,微小錯誤在此生長,虛構想像在此繁殖。我對莫瑞說,無知和迷惑不可能是促進家庭團結的驅動力。這想法多麼荒謬!多麼與實情相反!他問我,為什麼最穩固的家庭組織,往往存在於最不發達的社會。他說,不求理解,是生存的一種武器。魔法和迷信根深柢固成為宗族最強大的傳統。越是在客觀現實被曲解的地方,家庭組織就越是堅強牢固。多麼殘酷的理論啊,我說。但是莫瑞堅持這就是事實。
2013年1月25日 星期五
一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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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二十歲一直講本質本質
寫本質本質
現在已經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了
現在覺得那好像一塊厚繭
好險沒有遇見另外一個
好險他們都在不同的地方略為愚拙
不然可能已經剪刀刺胸躺在巴黎公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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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絕望的人,可能正因為如此
因為她難得見到比自己更絕望的人。
兩個絕望的人在一起是開心的
因為沒有一些溫暖溫馨的美感的失誤
那種失誤常常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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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她沒有想要開始,現在她沒有想要結束
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甚麼或還有甚麼可期待
意識到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能拿自己怎麼辦
如同翻跟斗也不會比較快
她在跌,坐著也覺得天旋地轉
而且還要一直往下摔一陣子。
這可能就是她之前想要的東西
她想要甚麼,甚麼就來了,真令人苦惱
現在她甚麼也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