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18日 星期六

《沒有女人的男人們》村上春樹

Drive My Car

想像妻子被別的男人抱在懷裡的模樣,對家福來說當然是一件很難過的事。不可能不難過。一閉上眼,各種具體形象便浮上腦海又消失。他不願意去想像這種事,卻又不可能不去想。想像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刃,花時間毫不留情地切割著他。他也想過如果能毫不知情的話該有多好。不過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知都勝過無知是他的基本想法,和生存態度。就算會帶來多激烈的痛苦,我還是非知道那個不可。因為人唯有透過知,才能變得更強。

“就我所知,家福先生的太太真的是一位美麗的女性。當然我所知道的事,我想還不及家福先生對她所知道的百分之一。雖然如此我還是這樣確信,能和這麼美麗的人一起生活二十年,家福先生無論如何還是必須心存感激。我是打心裡這樣想的。不過無論是彼此應多麼了解的對象、多麼相愛的對象,要完全窺見別人的內心,終究是不可能的事。去追求這種事,唯有自己難過而已。不過那如果是自己的內心的話,只要努力,應該就能確實窺見努力多少的份。因此,結果我們不能不做的,大概是和自己的心巧妙地誠實相處吧。如果希望真正看清別人,只能深深地筆直凝視自己的內心。我這樣想。”

Yesterday

為了上東京的大學,我搭上新幹線上京之間一直一個人在思考。回顧過去十八年間的人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其實大部分都是令人羞恥的事。不是我故意誇張地說。實際上,全都是我不願意回想的丟臉的事。越想越覺得身為自己實在真厭煩。當然也有少許美好的回憶。也並不是沒有過華麗的經驗。這點我承認。不過以數量來說,還是令人臉紅的、傷腦筋的事要多得多。想起過去我的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都是平凡得微不足道的,極悲慘的東西。大多是缺乏想像力的,中產階級的廢物。那種東西讓人想整堆塞進大抽屜的深處。或乾脆點一把火燒成煙(雖然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煙)。總之希望一切歸零,以一個全新的人,在東京開始新生活,學習新語言,就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的最實際(同時也是象徵性)的手段。因為畢竟,我們所說的語言會形成我們的人格。至少十八歲的我,是這樣想的。

“那就行了啊。”我說。我那時候可能(不知道對誰)有點生氣。自己都知道語氣變得有點粗暴。“那有什麼不可以的?如果到目前為止沒給誰帶來麻煩的話,那就行了吧。畢竟,除了到目前為止的事之外,我們又能知道什麼呢?如果想說關西腔,就盡情地說吧。說到死為止。如果不想準備考試的話,不讀就算了。如果手不想伸進女朋友的內褲,不伸就是了。這是你的人生,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別管別人高不高興。“

木樽微微張開嘴,很佩服似的盯著我的臉看。“嘿,谷村,你真是個好傢伙。雖然有時候會有點太平常。”

木野

”畢竟我也是人,所以受傷還是會受傷。“木野回答。不過那不是真的。至少有一半是說謊。我在該受傷的時候沒有充分受傷,木野承認。應該感覺到真正的痛的時候,我把最重要的感覺壓制抹煞了。因為不想接受深切的東西,迴避正面面對真實,結果變成這樣一個沒有內容繼續抱著空虛的心的人。那些蛇正想得到那個場所,把牠們冷冷地跳動的心臟藏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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