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2月27日 星期一

《塵埃落定》阿來

末代土司的故事。看完想再讀一次《吃佛》。用土司和漢人妻子生的傻子兒子的角度看末代。分別從西藏和西方來的傳教士,“印度藥丸”、漢人將軍帶去的罌粟種子,“紅色漢人白色漢人”,邊界的 trading post (茶馬古道)

我的傻子腦袋就想,我雖然不會成為一個土司,但我也是當世土司的兒子,將來的土司的兄弟。女人不過是一件唾手可得的東西。我丟開她到處轉了一圈。所有人都有他們自己的事情。土司守著到了口卻找不到機會下口的三太太。二太太在波斯地毯上一朵濃豔花朵的中央練習打坐。我叫了她一聲,可是她睜開的眼睛裡,只有一片眼白,像佛經裡說到的事物本質一樣空泛。濟嘎活佛在門巴喇嘛面前打開了一只黃皮包袱。家奴的孩子們在田野裡遊蕩,棍子挑著蛇,口裡唱著失傳許久卻又突然復活的歌謠。自從畫眉事件以後,他們對我這個高貴而寂寞的人有點敬而遠之。我很寂寞。土司、大少爺、土司太太,他們只要沒有打仗,沒有節日,沒有懲罰下人的機會,也都是十分寂寞的。我突然明白了父親為什麼要不斷地製造事端。為了一個小小的反叛的寨子到內地的省政府請願,引種鴉片,叫自己的士兵接受新式的操練,為一個女人殺掉忠於自己的頭人,讓僧人像女人們一樣互相爭寵鬥氣。明白了這個道理,並不能消除我的寂寞。那些幹活的人是不寂寞的。哥哥不在寨子裡,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那些人他們有活可幹:推磨,擠奶,硝皮,紡線,還可以一邊幹活一邊閒聊。銀匠在敲打那些銀子,叮咣!叮咣!叮咣!他對我笑笑,又埋頭到他的工作裡去了,我覺得今天這銀匠是可愛的,所以卓瑪記住了他的名字並不奇怪。

是的,這些話,在房子裡,在夜半醒來時,就會叫我心痛。成為心頭慢慢發作的毒藥。但現在,風在天上推動著成堆成團的白雲,在地上吹拂著無邊的綠草,話語就變得無足輕重了。我們還談了很多話,都被風吹走了,在我心裡,連點影子都沒留下。

剛跟我時,她怕懷上一個傻瓜兒子,吞了那麼多印度的粉紅色藥片。現在,她又開始為懷不上我的兒子而擔驚受怕了。因為這個,我們的床上戲完全毀掉了。她總是纏著我。我越不願意,她越要纏著我。每次幹那事情,她那張急切而又惶恐的臉,叫我感到興味索然。但她還是蛇一樣纏著我。她並不比以前更愛我,充其量,她只是更多的體會到我並不是個很傻的傻瓜。她只是想在肚子上揣上我的骨血。她的陰部都被著焦灼烤乾了,粗糙而乾澀,像個苦行者待的山洞,再不是使人開心的所在了。沒有人願意去一個冒著焦灼火苗的地方。今天,她又把我約到了野外。為了挑起我的興致,她給我跳了一段骨碌碌轉動眼珠的肚皮舞。她把一身衣服在草地上甩得到處都是。我幹了。但裡面太乾澀了,不等噴出生命的雨露我便退了出來。我告訴她,焦灼和那些印度藥片把下面燒乾了。

我睡在地毯上,頭枕著一個侍女的腿,眼望天空。我想,新朋友要背叛我了。我心裡沒有痛楚,而害怕事情停頓下來,不再往前發展。我希望發生點什麼事情。這麼多土司聚在一起,總該發生點什麼事情。

凡是有東西腐爛的地方都會有新的東西生長。(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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