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年輕女生哈哈大笑,專心玩著《小氣鬼畢蘇月刊》上“找出七個錯誤”的遊戲。商人抬起頭,對她們露出齜牙咧嘴痛苦的責備微笑。她們也對他微笑,繼續低聲興奮地吱吱喳喳。他又拿起手機,開始另一段對話,和上一通同樣冗長而機密。在伊斯蘭制度裡,女人 - 好吧,是說那些長得夠漂亮、可以吸引有錢男人的女人 - 其實可以一輩子都是孩子。剛走出童年就成為母親,所以又重返孩童的世界。她們的孩子長大,她們成為祖母,生命就這樣過去,只有其中幾年時間,她們可以買性感內衣,把孩子遊戲轉換成性遊戲 - 老實說這兩者其實相差無幾。當然,她們失去自主權,但去他的自主權,我自己不也是嗎?我必須說放棄一切職業上、學術上的責任,不但不困難,甚至還鬆了一大口氣,而且我一點都不羨慕高鐵頭等商務車廂走道另一邊的這位商人,隨著手機持續通話,火車駛經過聖皮耶帖古時,他的臉幾乎憂慮得宛如槁木死灰,想必情況真的很糟糕。至少,他有兩個纖細迷人的妻子作為撫慰 - 或許巴黎還有另外兩個妻子,我記得伊斯蘭教律好像最多允許四個妻子。我父親呢,他有過...... 我母親,一個神經質的老娼妓。想到這我一陣冷顫。現在她已經死了,他們兩個都死了,我是唯一還活著 - 儘管這陣子很疲倦 - 見證他們愛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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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自己從來未曾如此讓人渴望過。追求榮耀的機制很快會疲憊,或許我的論文如他所說的如此卓越,老實說我根本記不太清楚了,年輕時完成的學術成果似乎事隔已遠,好處之時讓我染上一層光環,其實我之後只想看看書,下午四點就躺上床,身旁擺著一條香菸和一瓶烈酒,不過我也必須承認,按照這樣的節奏,我將會快速死亡,不幸且孤獨地死去,而我希望不幸且孤單地快速死去嗎?思前想後,我並不這麼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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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鋼樑長廊間信步了一刻鐘,很驚訝自己的懷念之情,但也充分意識到這環境實在非常醜陋,這些難看的建築實在現代化最糟糕的時期興建的,但是懷念和美感毫不相干,甚至不見得和某個美好回憶有關聯,我們懷念一個地方,只是單純地因為曾在這裡活過,活得幸福與否並不重要,過去總是美好的,其實未來也是,只有當下讓人不堪,在過去與未來這無窮幸福安詳的兩段,人們駝著像腫瘤一般的痛苦。
2018年8月17日 星期五
《屈服 Soumission》韋勒貝克 Michel Houellebe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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