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2月29日 星期六

Aki Kaurismaki

"Life is serious. That's why I don't make comedy, I make serious films. I hate when people laugh, they make such a loud noise."

2007年12月27日 星期四

破釜沉舟

最近很想來燒橋。

2007年12月25日 星期二

旅行者

I

我不能夠帶太多不易移動的東西
所以
我把它們拍進照片。
老了以後
就能有很多傢具
貼在我們的家徒四壁。

II

我不能夠記得我所有的模樣
所以帶著你
最大也最小的記憶體

III

我比不過你們的美景
但我的就是我的
它們為我存在

VI

我不能夠帶太多不易移動的東西
所以
必須不斷離去。

2007年12月22日 星期六

不用心

跟相機沒有關係。摔壞的﹐沒摔壞的﹐摔到不死不活的﹐被偷的﹐沙灘上進了沙子而過世的﹐過時的。都不是它們殺的﹐是我殺了它們比較符合現實。我沒辦法把一些東西拍的很美﹐無論如何。我看不出來﹐沒那門趣味 (所以他無法愛我是因為我沒長眼還是我沒長眼才以為他無法愛我﹖) 。而且越來越發現角度都一樣﹐城市和腳更換了而已。每個城市的湖﹐每個城市的橋。竟然我在波爾多躲過了教堂﹐威尼斯沒有皇宮(主教宮算麼﹖)﹐不是沒看過﹐就是看得太多。不是不真實﹐就是過份平庸。我真的看到了麼﹖於是我懷疑自己。

真的是 photoshop 罷了麼﹖那我會好過很多。

很明顯﹐因為(說話)不用錢。

2007年12月8日 星期六

老舍

... “是!就是!越說越對!”孫八立起來向窗外喊﹕“小三的媽!換好茶葉沏茶!”
...“八爺﹗你太老實了﹗老實人真不宜於辦文明事﹗”《老張的哲學》

伊牧師是個在中國傳過二十多年教的老教師。對於中國事兒﹐上自伏羲畫卦﹐下至袁世凱作皇上﹐(他最喜歡聽的一件事)他全知道。除了中國話說不好﹐簡直的他 可以算一本帶著腿的”中國百科全書“﹐他真愛中國人﹕半夜睡不著的時候﹐總是禱告上帝快快的叫中國變成英國的屬國﹔他含著熱淚告訴上帝﹕中國人要不叫英國 人管起來﹐這群黃臉黑頭髮的東西﹐怎麼也升不了天堂!《二馬》


《趙子曰》寫五四。原來學生百年都一樣﹐上了京﹐花起父母的錢﹐就不知一二了。揣著一個虛無的正當理由一天天過下去。我不是學生﹐自然沒有正當理由。只覺得戶外季節冷進骨子﹐我像根稻草碾磨﹐夢也少做﹐整天由著羞恥的死神向我低語﹐走進冰冷的泥沼去。

原來北京酒拳跟台語一樣﹐也是“三星”﹐“七巧”﹐“一品高昇”。

駱駝祥子看得太沉重。筆者自己都寫不下去一樣﹐最後匆匆了結。讓步就是傾斜﹐最後只剩滑坡的速度﹐旋渦一樣等著你。真進了黑暗﹐再也看不著了。

2007年11月21日 星期三

罪與罰 - Dostoevsky

“我是在哪兒,”拉斯科利尼科夫邊往前走,邊想,“我是在哪兒看到過,一個被判處死刑的人,在臨刑前一小時說過,或者是想過,如果他必須在高高的懸崖絕壁上活著,而且是在僅能立足的那麼狹窄的一小塊地方站著,—四周卻是萬丈深淵,一片汪洋,永久的黑暗,永久的孤獨,永不停息的狂風暴雨,—而且要終生站在這塊只有一俄尺見方的地方,站 一千年,永遠站在那裏,—他也寧願這樣活著,而不願馬上去死!只要能活著,活著,活著!不管怎樣活著,—只要活著就好!……多麼正確的真理!人是卑鄙的!誰要是為此把人叫作卑鄙的東西,那麼他也是卑鄙的,”過了一會兒,他又補上一句。

“我們一直想像,永恆就好像一個無法理解的概念,是一個碩大無朋、其大無比的東西!可為什麼一定是其大無比呢?萬一它並不是這樣呢,您要知道,它也許是一間小房子,就像農村裏的澡堂,熏得漆黑,各個角落都是蜘蛛,而這就是永恆。您要知道,有時我覺得它大致就是這樣的。”

廊裏很暗;他們站在燈旁。他們默默地對看了約摸一分鐘光景。拉祖米欣終生都記得這一分鐘。拉斯科利尼科夫閃閃發光、凝神注視著他的目光仿佛每一瞬間都竭力 想穿透到他的心靈、穿誘到他的意識裏去。拉祖米欣突然不寒而慄。仿佛有個什麼奇怪的東西在他們之間一閃而過……有個什麼念頭,好像是暗示,轉瞬即逝;雙方 突然都理解,有個什麼可怕的、豈有此理的東西隔在他們中間……拉祖米欣臉色白得像死人一樣。


沒有比我們自身更大的牢房。一個秘密就是一把刀﹐握在保守秘密的手裡﹐刀鋒或刀背。殺人﹐也殺自己。

第一課 - 郭松棻

於是他半生的逃難、孤獨、無奈、未婚﹐甚至這輩子的一事無成﹐種種辛酸一起湧到﹐堵在他的喉頭。他望著汽車漸漸遠去﹐幾乎要滴出熱淚。他對著她﹐對著汽車的尾身﹐對著全世界﹐嘔出了他一生的委曲。他當街大吼起來﹕

「我要蒐集中國文革的郵票......再貴我也可以買......誰也阻擋不了我。誰也阻擋不了我收集郵票......誰也阻擋不了我收集文革的郵票......誰也阻擋不了......就是希特勒也阻擋不了。」


是誰對誰的誤讀呢﹖初出社會的女老師對紐約學院氛圍的想像﹐剛娶了中國太太的他對中國的想像﹐那個時代對文化大革命的想像﹐誰說的﹖“誰都到不了誰的國度﹐我們只能彼此想像”。有時候你容忍別人的想像﹐再有時候你拆穿它們。

好個“誰也阻擋不了”。

向陽 - 郭松棻

「信不信﹐這些都是白忙一場。」

... 他們在一條街上橫過來橫過去。在台北﹐除了這件事﹐他們無事可做。至於把一件事拖垮﹐心裡倒經常存著隱隱的興奮。關於溫柔﹐他們做得總不出色。他們從來不會好好兜一次風。他們怕星期天﹐他們拿這一天沒辦法。他們怕連續幾天的假期﹐更不用說長長的暑假了。

... 他們已經到了拿自己沒辦法的地步。他們以為生來就應該過著毫無過失的生活﹐而現在到處都是過失﹐無法挽回﹐於是他們全身洋溢著毀滅的熱望。



她就坐在那裡﹐不動。他想﹐很好﹐不動﹐就永遠不要動。他站起來﹐極其大聲的在背後拍上門。

很多年後﹐過一個路燈﹐他發現她竟然在同一個城市﹐一步步從對面走過來。他眼睜睜看著她﹐心裡想﹐怎麼能﹐不可能﹐我還沒有絲毫準備﹐我...... 他抓住她擦身而過的手臂﹐她訝異地張著兩個眼睛﹐驚惶大概是為了懷裡的嬰兒。

她竟然連坐下來喝被咖啡也不肯﹐她只是搖頭。她只是不想和他在路上拉扯﹐於是和他坐在這裡﹐靜著臉什麼也不說。是這樣的﹐他知道﹐她只是看他是一個孩子﹐她受夠了...... 他捧起臉不讓人看見他哭起來。

嘿﹐你娶誰﹖

你還是一樣瘦。他們不讓我去看你﹐你像一個傷兵一樣躺在床上﹐牆的顏色類似我兒時的房。仔細一想可能還是來自你形容過的景象﹕你和弟弟在房間兩旁﹐一人一張單人床。你們躺在床上一起聽廣播﹐用自己的想像害怕鬼。

他們說你要結婚了﹐你娶誰呢﹖我還淡淡的不捨得。他們讓我去看你﹐你躺著對我微笑﹐我記得的那種輪廓。意思是﹕你這個小傻蛋啊我拿你沒辦法。還有點鼓勵的意味。我好繼續傻下去。

十一月。你看得到麼﹖你那裡有沒有好陽光。

2007年11月18日 星期日

背德者 - Gide

我說過我根本不愛她﹐至少我對她絲毫沒有所謂愛情的那種感覺﹔不過﹐若是把愛理解為溫情﹐某種憐憫以及理解敬重之心﹐那我就是愛她了。

我很快就看出﹐跟他們談話如同對牛彈琴。我剛剛同他們交談幾次﹐就感到他們的無形壓力﹐不得不扮演一個虛偽的角色﹐不得不裝成他們認為我依然保持的樣子﹐否則就會顯得矯揉造作﹔為了相處方便﹐我就假裝具有他們硬派給我的思想與情趣。一個人不可能既坦率﹐又顯得坦率。


特別喜歡背德者從男孩身上汲取生命的那段﹐幾乎有點妖異﹐但對結核病和一個人從腦子鑽出去尋到身體力量的過程是絕對正確的。整本書裡不離諾曼地﹐想像得到那類似英國的大片枯草。“窄門”很窄﹐“田園交響樂”的 title 現在看來幾乎是諷刺了。楊絳“走在人生邊上”理清了太多事情﹐倒不好意思繼續渾鈍。人都是在自私和良心中做選擇﹐某些人說服自己的能力較強些。我還覺得有些人樂於渾鈍。但都離不了多遠。紀德喜歡描寫天人交戰的過程﹐作者歷歷在目﹐做了後悔﹐但就是這後悔使罪行更甜美﹐更有清楚的明目。比一般事件有存在感的多﹐還有一種悲劇英雄的滋味。

唉公子哥兒的文學。

女性在他筆下只是母親。波特萊爾詩裡那種狂風暴雨的女性在他心裡大略轉化到男性身上。慾望不在﹐事情就一面了。於是女性總是溫柔的﹐負苦的﹔不是天真的可以﹐就是悲觀的不行。若是身處幸福﹐頓然就演變成俗物。總之是絕緣體﹐只能靠一種漠然的觀察來下筆。

照相機 - Toussaint

“在我寧靜的、通常是平淡無奇的生活中﹐有兩件事差不多在同時間交錯在一起﹔它們彼此分開﹐幾乎引不起人興趣﹐而且從整體來看﹐很可惜地也沒有任何關聯。是這樣的﹐我剛剛決定去學開車﹔而且也是在剛剛﹐我才適應了信件帶給我的這個消息﹕一個久違的朋友﹐在一封用相當舊型的打字機打出來的信中﹐讓我知道他結婚了。或許該說﹐對我個人而言﹐如果有什麼事會令我害怕的話﹐就是那些久違的朋友。”

飛機上 Natalie 說著許多死事。先說和自己年齡相當的朋友過世﹐再來是...... 我說你非得在飛機上說這些麼﹖她笑。她想睡覺的時候﹐EasyJet又開始賣起東西來。先是吃的﹐烤個 Bacon Sandwich 香的要命﹐但每一種都油膩的足夠讓人在飛機上中風。再來有 Lottery﹐有香水﹐推個鐵製小車出來不夠﹐還要大聲廣播。好在我是不太想睡的﹐仍然是厭煩的不行。很明顯的既然讓你上了機﹐固定在位置上﹐就要充份利用時間。

你若不瞪著時間看﹐它就會溜走。浴室裡的男主角刮著自己的臉﹐手錶放在餘光看得見的地方。我以為他一直和我一起﹐還問他﹕你沒看英國館麼﹖你忘記了麼﹖他大覺荒謬。我編排記憶的技術靠著練習﹐自己都看不見手工縫線。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你都和我一起看到。

2007年11月9日 星期五

木頭房子

他們說你搬去了那木頭房子。我看過一個﹐破爛的樹根裡生出來的一樣。你是否住在裡面﹐喝樹根傳來的水氣養分﹖舌頭可以辨認出﹐陽光還是雲霧的味道。陽光尖刻﹐類似礦物﹔雲霧軟棉﹐後有淡淡花甜。可能是洗到土壤裡的。秋天開的花﹐顏色都很清淡﹐白霧霧的在空氣裡﹐不搶葉子的顏色。又好像是我﹐住在地底裡。你在我攀不到的泥叢。

我都忘了。只記得一根扁扁的金屬鑰匙。給我開鎖。那鎖是通往哪裡的呢﹖金屬很軟﹐我擔心把鑰匙扭斷﹐但那卻是個懸空的鎖孔﹐沒有從這裡到那裡的分別﹐沒有門就沒有門裡門外。鎖還在﹐鑰匙也還在﹐只是哪裡也到不了。打開和鎖上都是我自己的了。

2007年11月5日 星期一

雙重人格 - Dostoevsky

“克列斯季揚‧伊萬諾維奇﹐我一進來就連聲道歉。現在我重申我過去的隱私﹐再次請求你海涵。克列斯季揚‧伊萬諾維奇我對你無須隱瞞。您自己也知道我是個小人物﹔但是我引以為幸的是﹐我並不因為自己是小人物而感到遺憾。甚至相反﹐ 克列斯季揚‧伊萬諾維奇﹐說到底﹐因為我不是大人物﹐而是小人物﹐我甚至感到驕傲。我不是個陰謀家 - 我也對此感到自豪。我做事從不鬼鬼祟祟﹐而是明來明去﹐不玩花樣﹐雖然我也會做損人利己的事﹐而且很會做﹐曉得該對什麼人下手﹐以及怎樣才能做到損人利己﹐克列斯季揚‧伊萬諾維奇﹐但是我不願玷污自己的令名﹐因此就這點來說我一向潔身自好。我說﹐就這點來說我一向潔身自好﹐克列斯季揚‧伊萬諾維奇!”


他總是在揶揄他的主角﹐那些無比自卑﹐隨時在合理化自己的情勢﹐又踩進另一個侮辱的主人公。那些小心翼翼﹐自言自語﹐自高自低的主人翁們。逐漸地﹐觀者從他人變成了第一人﹐我們為他心急﹐甚至感到難堪了。

2007年11月4日 星期日

古船 - 張煒

“沒有辦法﹐我也不明白我自己。我有時恨自己簡直超過恨任何人、任何物。我天天就這麼坐著﹐心裡一刻不停地跟自己交談﹐問一句答一句﹐有時乾脆不停地罵自己。見素﹐你不知道﹐世上那些不怎麼說話的人其實說了最多的話﹐說得口焦舌燥。他們在跟自己交談啊﹐最累的是心。我問自己些什麼﹖我問得亂七八糟﹐又平平常常。比如我問自己從什麼時候變成了不愛說話的人、哪一年忘記了自己的生日、爸爸死的那年收成好不好、親媽去世那年的事情、第一次發現白頭髮的是哪一年、叔父的話、叔父的性格、後母、後母的死、含章小時候的樣子及十八九歲的樣子、她的病、老隋家最老和最小的人、桂桂為什麼沒有孩子......。等等。你想不到我為什麼跟自己談這些。我坐在方木凳上﹐一琢磨就是半天。我忘不掉事情﹐全記在心裡﹐心裡裝不下﹐又吐不掉。幾十年的事情了﹐一齊齊擠著我的心﹐我在哀求老天爺了﹕快讓我忘掉一些吧﹐我心裡裝不下那麼多﹗老天爺一聲也不吭。我心上難受﹐就開始罵自己了。......”

這種家族國族的事情有完有了麼﹖但你看了一陣總會麻木的。如旁觀他人之痛苦﹐不只照片﹐在大量描述殘忍的文字下﹐寫的人漠然﹐看的人也漠然了。無論作者如何有耐心地一一細述﹐可長可短﹐讀者只是著眼掃過。到最後不都一樣的麼﹖人性的壞﹐改朝換代。唯有經歷為憑﹐唯有眼見為憑﹐於是記事的人辛苦了。書寫和閱讀﹐最後都只是搜宇觀奇。

人在某種程度上﹐只能不停的想自己﹐問自己。

我父親

今日是我父親的生日﹐我不想追溯他幾歲﹐我只能說﹐他看起來40幾歲左右。一般時候﹐他和十幾歲的人一樣調皮﹐開出的玩笑﹐年齡類似高中生。別人都說 女兒和父親特別好﹐我父親也常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我常認為我和父親像冤家﹐好的時候親親懇懇﹐壞的時候吵吵嚷嚷﹐動刀動槍。有時候覺得﹐我們比較 像酒肉朋友﹐有時候覺得﹐不如我做他的父親。

去年﹐我是不像﹐也不打算辦婚禮的。但母親說﹐你爸爸等了一輩子﹐就在等著牽你的手﹐走上紅 毯。於是我說﹐好罷。結完婚到了國外﹐在友人宿舍裡放結婚的影片﹐才發現﹐排練時一直走錯步伐的他﹐在婚禮上﹐走的那樣莊重而嚴肅。好險台灣的喜酒﹐荒唐 吵鬧﹐不倫不類。如果在外國﹐父親要和女兒跳第一隻舞﹐我想﹐他會哭的。

最近看陳映真全集﹐從民國五十幾年一直看過來﹐對於我不在的年代 ﹐只能私人經驗揣想。我把自己家人放進那些時代裡﹐爺爺離開南部移居台北的心態﹐爸爸上高中大學的年代﹔姑姑參加的那些舞會﹐那些本子裡的代號﹔書房裡印 著紅色“欣欣傳播”的信紙信札﹐整個台灣面對外資進入台灣﹐將台灣企業國際化和現代化的時刻。那些勞資的﹐本土的﹐外省的﹐外來的衝擊與困境。才發現心裡 曾以為的那些獨有的家族經驗﹐其實不過是時代寫好交到我們手上的劇本。我們不過是照本宣科。

今日是我父親的生日﹐他其實也沒教過我什麼。 大概就是﹐幽默﹐愉快﹔有些時候﹐為自己活著﹔躺床上無止無境的看書﹐拿一本子寫作﹔把普通生活過的樂趣無窮﹐浪漫而興奮。他沒教過我什麼﹐但教的我都學 了。廣告的世界﹐他書房裡﹐那個泛黃書頁裡文字的森林﹐那些我偷看著的雜誌、剪報﹐一般人說的文學。雜學。

越長大我越明白﹐如果真實世界 裡找不到﹐人就會建構一個自己的世界。吐一個繭﹐把自己包起來。繭裡面有自己的喜怨情愛﹐是我們不明瞭﹐也無從碰觸的。有時候那與對錯無關。我更發現﹐我 也有自己的世界﹐我的父親無論如何﹐似乎比較明白這點。他從不為我寫的東西感到驚訝。有時候我們要給這個世界﹐這個社會﹐一個合情理的交代﹔這是我們被教育﹐不可選擇的。其它的時候﹐我學到﹐活在自己世界裡﹐也不是什麼太可恥的事。

我不像是個會流淚的人。但我和父親﹐一開口﹐眼淚就掉下來了。不是羞愧﹐而是氣苦。我曾以為是仇恨﹐現在知道是通心的情感。我沒辦法進他的繭﹐因為我的角色﹐在他的社會。我只能儘量理解。

今日是我父親的生日﹐我其實不會別的。於是﹐寫字﹐祝他生日快樂。

2007年11月3日 星期六

繼續

你真的覺得 你可以 繼續下去麼
握緊拳頭 或是
咬牙切齒。

早上為自己煮一杯水
熱的和冷的。然後
微波一杯熱牛奶 上面
散落著濕了的咖啡。它們從土裡陽光裡長出來
從去年埋掉的雞骨頭 人骨頭 去年一個聚會裡我沒喝完的那杯水
長出來。被那些一隻黝黑的手摘下來
與完整的公豆分開
烘乾 磨碎 化整為削
滴水 濃縮 再烘乾
再打碎 好多次濕了又乾了
面目全非。

你想它像一碗濃湯上的胡椒
飲物召喚著其他飲物的意象
只因為要寫
再打碎

快速攪拌 溶解
一口以盡。然後 繼續
等待它再回到杯沿。

如果你不會成為其他人

你跟自己說了
我要醒來證明自己可以。我要熟睡證明自己可以。
吃吃喝喝 說說洗洗
我要無動于衷證明自己可以。
我要青春不老證明自己可以。
我要寫 證明自己可以。
繼續證明自己可以。

2007年11月2日 星期五

La Séparation 91994)

第一次覺得他演得真好﹐只是最後的十分鐘。他們會面﹐她告訴他這段愛情的起因﹐他堅持他忘記了他想說的第二件事。第二件事﹐她說﹐我和他結束了。

結束了﹖越過那如此熟悉的門檻﹐我不上去了﹐他說。你別這樣。她一樣任性﹐回過身子就上了樓。難道一切就是這樣簡單麼﹖我就這樣走進這門﹖他覺得一切都是一個騙局。曾經是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孩子﹐可能只有錄下的影像是真的﹐他不會教他說話了﹐他看他出生﹐看他學會走路﹐但﹐接下來的時間﹐是沒有他了。他並未參與預謀﹐一切都被決定了。

但現在﹐她就走在他前面﹐他曾經這樣想留下的背影﹐現在卻像一張跑掉的轉印紙﹐怎麼也拉不回來。什麼結束了﹖我並不在這裡啊﹐但是。我還是走了﹐你一次次的說。你留下來吧﹐喝杯茶﹐看看孩子... 看了孩子﹐我就走不了了。這我還知道。你想。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堅決﹐像她告訴你她愛上了別人一樣﹐現在她要回來了﹐你﹐還是沒辦法當真。另一種力量在為你說話。我還是走了。你一次次說。你聽見你自己。

你不認識她。這個把頭靠在你胸前的女人﹔這個跟你生了孩子的女人。這滿頭的頭髮都是陌生的。這也不再是你的家。我曾經當作是。現在怎麼想上去都像別人的故事。

她在路上攔住你﹐嘿! 你迷路了麼﹖那裡﹐她手指著﹐另一頭呢。謝謝你。你反射性的說話﹐笑﹐往另一邊走。

好罷現在讓我們回家。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了。他把手伸出去﹐沒有一臺車願意停下。他聽見自己一次次大叫﹐"Taxi!" 反覆一樣的動作﹐"Taxi!” 滿路雨水打散的燈光。

Taxi!

他覺得那伸出的手也不像他的了。路彎彎直直﹐說不出是斜的還是平的。那不是他的雙腿﹐還在一直往前走下去。

2007年11月1日 星期四

上班族的一日 (1967 - 1979)

「J.P.﹐」他改用台語說「在番仔面前我們不要吵架。」

他忽然感到仿彿被整個世界所拋棄了的孤單。他這才想到﹕這一整個世界﹐似乎早已綿密地組織到一個他無從理解的巨大、強力的機械裡﹐從而隨著他分秒不停地、不假辭色地轉動。一大早﹐無數的人們騎摩托車、擠公共汽車、走路...... 趕著到這個大機器中去找到自己的一個小小的位置。八小時、十小時之後﹐又復精疲力竭地回到那個叫做「家」的﹐像這時他身處其中的﹐荒唐、陌生而又安靜的地方﹐只為了以不同的方式餵飽自己﹐也為了把終於有一天也要長成為像自己同其遑遑然的「上班族」餵飽 -- 養大......



在我出生之前﹐我父母約會結婚的時候。他從牢中從腦裡描繪出的故事﹐那些外省人的。「某一個日午」自殺的處長兒子﹐「纍纍」裡回想戰場和當下的撤臺士兵﹐在台灣﹐想著家鄉﹐和同儕漂浮在島上的故事。再寫各式外國人在台灣的駐留﹕「六月裡的玫瑰花」裡來台灣休假愛上舞女的黑人士兵﹐「永恆的大地」裡永遠想著家的父親﹐買來的伊身上經歷過得那來來去去的船員﹐「賀大哥」因越戰夢魘來到台灣的美國。台灣不過是他們心裡一個亞洲的熱帶島嶼﹐這些陌生過客是島人往外看的低矮窗口。

從牢裡重新回到社會的陳﹐經歷著台灣的經濟變革。此刻的番仔以企業的方式合併﹐是直接以經濟資本壓境的社會機器。於是有了「夜行貨車」的本省﹐外省和外國主管的掙扎﹐一者壓一者。「上班族的一日」說戰後轉進商業的人脈與關係﹐一個努力的螺絲釘。原來那時的情婦是這樣尋常的啊。一篇又一篇的。我想起當時的父親。我母親。時代下一員似的盡責的演寫好的戲碼。連私人的戲劇化也絲毫不特別。

“華盛頓大樓”大概就等於忠孝東路上的”阿波羅大廈“吧。如今只是一塊冰冷的水泥城牆﹐豎立在逐漸割裂的城市風景下。猶如我們身上的家族歷史﹐平凡著往下破敗。我們是不同的吧。我們有自己時代的戲碼﹐荒謬和悲劇。

2007年10月30日 星期二

地下室手記

“不過我又算老幾﹖---這一切人人在做﹐連疾病也有人在吹噓﹐而我說不定比他們有過之而無不及。“

”文明只是培養了人的感覺的多樣性......除此以外﹐別無其他。“

”工人幹完工以後起碼能拿到錢﹐起碼能去酒館﹐然後進警察局 -- 這就是他們一周要做的事...可是人能上哪兒去呢﹖起碼每次在他達到諸如此類目的的時候﹐他臉上總能看到一種尷尬。他喜歡達到目的的過程﹐但是真要達到了目的﹐他又不十分喜歡了。“


怎麼他們就得逼著我呢﹖我知道完美是不可能的﹐然而若不是完美它還能是什麼呢﹖一個公開的儀式﹐姿態﹐一個大家飲酒相會的場所﹖你總是覺得還能更好的﹐一切﹐無論它多麼圓滿過﹐回想起來總是漏洞百出。從旁追看﹐美好事物的側臉也有它猙獰的一面。完美都是絕對的﹐絕對就得殘忍。我就是一時慈心﹐一切猥褻下去。

重來﹐再重來﹐按下紅色的 reset﹐打出音樂﹐從螢幕的左邊跳出來拯救人生﹐征服世界。

2007年10月29日 星期一

Loulou (1980)

"What have he got?"
"He never stops. If you must know."


一開始我甚至沒認出她來。於是第一次發現時間和年齡是多麼的恐怖﹕恐怖不是來自老化﹐而是我們曾那樣青春漂亮。他身體壯碩的像聖經裡的人物﹐一臉菱角多麼漂亮﹔她頰上還有肉﹐眼睛是圓的﹐充滿有趣的希望。

這片子比我還早生兩年。我見到他們的時候﹐一個已經是三劍客裡在乾草堆中打滾的中年老漢﹐一個斜著穿透人的藍眼睛說﹕舒曼﹐不要太自由了。片子本身是不無聊的﹐也可能不過是我整片睜大眼睛驚奇地發現什麼似的注視著他們的年輕。劇情如何全不重要。總之是普遍性地法式﹐誰睡了誰去誰的地方找誰又再一起睡誰。不回家的老婆推了出門再拉進來哄﹔和情人大打出手然後三人坐一個桌子上喝啤酒聊天﹐重新變成文明人一樣談事兒。

好人家的女孩脫離原本中產階級的生活愛上舞廳裡遇見的他。和他一起偷東西﹐接待他出獄的朋友﹐看他被仇家捅。弟弟穿三件式灰色西裝來問﹕你要靠什麼養我姐姐和肚裡的孩子﹖窮人們過快樂的好日子。自暴自棄的愉快、瘋狂、和不安。她想想還是不要孩子﹐自己去住了院﹐自己回家﹐躺在床上說想念那沒有的。他去問那被遺棄的丈夫”怎麼你們沒有孩子﹖“﹐搖搖晃晃回去同一個咖啡館接她。一切都正常不過了。


話說回來﹐不管什麼城市裡﹐Metro的出口似乎都是一樣髒亂的。大家都像冰庫走出來的冷凍魚鮮還是肉片一樣﹐進去的出來的都想殺時間最快到達下一個地方。又﹐住在這種貴族落難的國家常睡在奇怪的房間﹐電視就放在過去豪華火爐的裡面﹐大概是過去一個燈紅酒綠的廳堂。無論如何很難覺得舒服。老覺得自己是抄了別人家來硬佔的革命黨。


老了會是什麼模樣﹖年歲在增加﹐但還沒有老﹐還只是在「成熟」。哪天也會驚奇的愛憐起自己年輕的模樣麼﹖啊曾經我雙目充滿希望。

小信

孩子記得。不要從書本去學會這個世界。
從人﹐和這個世界去學會這個世界。
好好的愛人和被愛。像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一樣去愛別人
像一個一無所需的人去接受愛。
誠實面對自己。永遠說出你心裡所想的
若它傷害別人﹐有時候只是不可避免的。
儘量不存惡意﹐也隨時理清自己的惡意
融會貫通﹐理解他人和自己。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對他一無所知。只知道他剛從法國回來
讀的是政治社會學。怎麼沒讀完呢﹖我說
“把錢唸完了。”他說。我笑“很好的理由。’
“是一個字也不會就去的麼﹖”他說是
我說很好。我本來也打算去。

我是本來打算去的。但不一定要是法國。
我想到一個一句話也不會講的地方﹐一個人也不認識的地方
徹底的面對自己和孤獨。我想到牠居住的地方﹐看牠完整的長相
一寸寸地去理解它。我認為﹐如果我和牠面對面
這一生﹐就不會再被牠影響﹐或打敗
像我那幾年反覆在做的一樣。

我對人有很大的期望
對那些伴侶﹐我因著孤獨靠到他們身上
讓他們靠近我﹐理解我﹐能給的都拿出來了。
但最終﹐不過是孤獨戴了偽裝 來我身邊徹底的侵犯我
然後我痛哭。然後我在冷天裡 穿一件黑色的毛外套
木著一張臉走在街上。不相識的人都會過來說
你怎麼了。不要傷心。一切都會好好的。

you look so sad. 我怎麼也聽不懂。
他們湊近﹐靠過來說﹕you look so sad.


那些年我真是活的瘋瘋顛顛。

我當時對他的投射是﹐
他應該是一個人﹐背一個行囊﹐走到路上那種少年。
他牙齒中間有一個縫﹐頭髮短的很少
很奇異的學生模樣。比較像德國火車上那些和我擦肩而過的學生。
我們去公司後巷的麵店。我記得
他點一盤咖哩飯。

我用五秒鐘看了他的稿子﹐發覺一切通順﹐並且﹐這個人是會寫字的
於是愉快起來。我記不起他的名字。對著同事大聲叫他﹕那個小法。

情況不同。原因消失。
那麼我還堅持著去完成就是本末倒置。
自然。如果哪天你早我去了
哪天我早你去了... 我就去追你的足跡。但也不同
你還是在那裡。認同你的存在 就是換出我的心魔
所以你是存在的啊﹕只是我的小信。

2007年10月28日 星期日

Take Care of Your Scarf, Tatjana (1994)

母親。我要出門﹐和朋友去走走。開著我的凱迪拉克﹐學會男人該做的事。姑娘們坐上我的車﹐喚我「同志!」用我聽不懂的語言。我們一起上了船。他留在那裡﹐和她一起。她說「照一張最後留念的相吧!」但他留了下來。我一個人回來。還是在這裡﹐母親。還是我﹐也不是我了。

Kaurismaki 式的小人物革命。Bresson 式的黑白運鏡﹐象徵式的演出﹐只是布列松是沒有幽默感的。佛教徒也沒有。蔡明亮也沒有。

唐倩的喜劇 (1964- 1967) - 陳映真

“對於這種的議論﹐唐倩自然也是完全贊同的。只是伊為了這些圖片底緣故﹐有一個多星期幾乎驚悸失常﹐食不知味﹐而且真正地被培養了一種深入存在主義所必要的不安和偉大的痛苦感。而且﹐在胖子老莫的指導下﹐伊的小說裡穿插出現了這樣的描寫﹕

他悲傷地望著他任她怎樣愛撫也沒法充份勃起的男性﹐困頓地說﹕
「每次看到你的裸體﹐我就想起你的死體是否也這麼美麗。而每次想到那命定的死亡﹐我就不來事了。」
「......﹖」她忽然開始啜泣起來。
「我們被委棄到這個世界裡來﹐而且註定了要死在這個不快樂的大地上。」

這一段精彩的敘述﹐立刻轟動了全國新銳的讀書界。一個在外埠的年輕的批評家說﹐這是”存在主義在中國新文學上的光輝的收穫“。有多少人背誦著這段感傷而意象優美的文字﹐而低迴不能自己。唐倩便這般地在一夜之間﹐成為偉大的小說家。只有胖子老莫﹐則由於擔心別人因著這樣露骨的描寫﹐連想到他和唐倩之間的性生活﹐而在私下苦惱萬分。”


“然則﹐在那年的冬天﹐這一對偉大的試婚思想的實踐者﹐終於宣告佌離了。關於這佌離的理由﹐據我們的讀書界的消息說﹐則是因為他們要去「不斷地追索﹐以實現真我」底緣故。”



"伊發覺喬治 H.D. 周﹐也許由於他是工程的技術者底緣故﹐是一個極端的性的技術主義者。他專注於性﹐一如他專注於一些技術問題一般。他的做法仿彿在一心一意地開動一架機器。唐倩覺得自己被一隻技術性的手和銳利的觀察的眼﹐做著某種操作或試驗。因此﹐即使在那麼柔和﹐那麼暗淡的燈光裡﹐唐倩由於那種自己無法抑制的純機器的反應﹐覺到一種屈辱和憤怒所錯綜的羞恥感。然而﹐不久唐倩也就發現了﹕知識分子的性生活裡的那種令人恐怖和焦躁不安的非人化的性質﹐無不是由於深在他們的心靈中的某一種無能和去勢的懼怖感所產生的。胖子老莫是這樣﹔羅大頭是這樣﹔而喬治 H.D. 周更是這樣。“


舞會﹐出國留學﹐信﹐約會。無關我年代的一本書。熟悉是因為來自姑姑筆下的那個世界。那基本筆記簿裡的英文代號﹐現在又哪裡去了呢。沒有兄長﹐我的那些手記是沒有歸宿了。

沒想到某些喜劇和悲劇一樣﹐都是沒有時代限制﹐可以一直演出。永遠無法拒絕的女性的信箋﹐肉感的身體﹐大毛衣粗框眼鏡的派頭。永遠的一種傳奇。永遠找的到的相聚與佌離的理由。遲了這麼多年﹐背書的人也沒大變﹐大概是還是有心性的負擔﹐像建築一樣﹐進不了解構主義。

2007年10月27日 星期六

Krzysztof Zanussi for Kieslowski

He understand how these things goes... popularity is very ambiguous, audience and critic and come and go overnight.

In his later year he was often bitter, and suffers... He have great demand for others and himself, he was very disappointed.

2007年10月23日 星期二

Gabrielle (2005)

"My suffering starts when I realize who made me laugh."

耳朵

我總是側睡。昨日夜裡面上的那耳朵融化了﹐我用一個抹奶油的刮刀﹐貼著臉﹐唰地就把它刮了下來。一邊臉就這麼平了。那蒼白剛開始沒有什麼動靜﹐到後來血才突然清醒過來似泊泊地流出來﹐感覺來的更慢﹐雖那血流了一頭一臉才感知到空氣的溫度﹐那痛頓時昇高起來。

許多早晨我怎樣也不想清醒。他說他怎能算知什麼時候那生活感逐漸流失的呢﹖只有我野心勃勃地想勾勒。可能是因為轉系的希望沒了﹐可能是有了供以逃避的對象﹐可能在書裡突然就靜下來了。無論如何﹐主人自己不知道。於是擬好試卷﹐仔細回答﹐謹慎推敲﹐反覆檢查。這試還會一直考下去。你無法裁切想像的原野﹐沒人來收卷。

你沉默的時候說的話最多。一切都是以他人對應的﹐唯此算數。一一督察﹐你對自己也很嚴厲。而且在這方面﹐你比任何人都實際。

2007年10月22日 星期一

A Short Film about Love (1988) - Kieslowski

我們都想像愛是廣大的﹐宏亮的﹐溫暖﹐而
但不
愛是絕對孤獨的。

2007年10月21日 星期日

祖奶奶

太祖奶奶活了好多年歲。沒人說的清他究竟活了多少年。太祖奶奶生祖奶奶﹐祖奶奶生奶奶﹐奶奶生小奶奶﹐小奶奶生慶奶奶﹐慶奶奶生媽媽﹐媽媽生我... 我問了很多次﹐沒人說的清。

太祖奶奶身體硬朗﹐對每件事都有答案。有人老遠來與他爭辯﹐他說了一次﹐下面還想辯﹐他也不趕。一邊聽著﹐一邊掃地抹桌﹐為自己泡茶。看窗外蟲子鬧彆扭。

太祖奶奶要過去那陣子﹐事先說了﹐大家都緊張﹐一口氣也說不出。有人不識相說吉祥話﹐說太祖奶奶你大富大貴﹐肯定再活十百八。是我那長一雙金光眼的遠方嬸舅。話出口﹐大家都嫌笨。大人臉都不動﹐小孩子就忍不住﹐吊眼睛撇嘴。許久我奶奶才說﹐那看病住院去吧。

太祖奶奶說了﹕我忍了一輩子的正常。這下好了。放我死吧。

Kieslowski

In one of my early documentary "Talking Heads," I asked people two questions: Who are you, and , What do you want? Later I tried to ask myself these question, but I don't have an answer. I don't know who I am, and what I want.

... I want some peace and quiet. If anything. But I'll never get it. I'll never get the things I want.

慾望

我在長長的日子裡經年累月的看著你的臉﹐因不能往前推﹐所以總是在倒帶。想想幾百種可能性的狀態。我是你﹐我是他﹐我是誰誰誰誰誰。只不是我自己。那些事情連你都忘了。只有我穿進穿出的走起來﹐你不知道的時刻﹐我的導演﹐我的病症﹐我的盤算。讀一個故事一樣反覆的看。不是故事好。只是手頭也只有這本書了。我時常對自己極其厭煩。

我對世界的很大的要求﹐鋪天蓋地的期盼。某日倒好醬油﹐把你我的世界蘸了吃。還是把地球蓋在層層白菜下﹐燉軟了﹐獅子頭一樣的吃它。(地球肯定是苦的。)

愛是某些人生命的動力﹐但我記憶裡收的總是那些吞下去的。我記得那些時候﹐被欺騙﹐被訛詐﹐誤解﹐忽略。那些恨帶你去別的地方﹐做別的事情﹐是你的力量。

我報生命與珠玉﹐然後﹐你們都辜負了我。你這樣想。

2007年10月2日 星期二

割讓

York﹐Bath﹐Wales﹐幾次去英國其他城市幾乎都沒有什麼感覺。York的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羅馬人進攻﹐牆一次一次的蓋﹐one on top of another﹐顏色和技術略有不同﹐才能分辨出來。石棺打開了就找個牆角擱著﹐供人觀看。現代的部份就不用說了﹐怎麼看都是一樣的。在York的細雨裡做導說的婦人一次次的說﹕這城牆雖是原來的﹐但若沒有改建和整修﹐是不可能長這樣的。她忍不住的誠實﹐我們也心裡有數﹐只是這些為觀光或保存修改的建築﹐怎麼看也不是滋味了。

我們圍著城牆走﹐舊房子只剩下市中心的幾條街還儘量保持原狀﹐城牆附近的民宅們如同倫敦的council house﹐人們隨性的在窗外晾衣服﹐廚房對著外面﹐觀光客在上面走來走去﹐他們生活他們的。

回程火車上一樣無盡的田野﹐一排排巨大的水泥煙囪往天空吐著黑煙。他說它們是跟著我們的火車來了﹐三個﹐六個﹐可能是發電﹐可能是煉鋼﹐說不出的作用。

Bath從羅馬時代就是出名的溫泉城。羅馬人蓋的開放式澡堂極其先進﹐地板下燒著柴火﹐三個房間循序過來三種溫度。是連奴隸都能使用的公共設施。眾人拿著特別設計的鐵刮用力划在身體上﹐除污垢去角質。羅馬人離開以後荒廢了一陣﹐人們來到重新往上面蓋﹐一直到18世紀還是男女明目張膽的幽會處。

18世紀新富和地產開發人員發展出來的Bath是巨大的﹐一式一樣的房子供夏日來短居的家庭租用﹐可以想見當時的豪華。賭博﹐舞會﹐奧斯丁筆下貧富差距﹐男女遊戲都在這裡上演。河邊遠遠能看見山坡上的豪宅。Swansea隱隱沉沉﹐我們找了一間船員開的民宿﹐室內簡直像回到了台灣。他在基隆還工作過幾年﹐吃早餐時拿出照片﹐和他家鄉相去無幾。那些鐵門磚牆都讓人想起台灣的鄉下。我們連海都無心靠近就離去。

英國的海邊城市都叫人害怕。面有難色的遊客和灰色的天光。海鷗像催命聲。一個人還能體會那涼意﹐一群人就有點強顏歡笑的意思。笑一些記也記不住的事。窮開心。四天下來只覺累不可當。過去在路上總是丟棄著什麼﹐讓自己離開一個地方﹐但求分心﹐明白其他事理﹐讓時光平靜的過去。多一個人割讓自己的情緒﹐你總是要讓每個人都開心。最後你只求靜一靜。

2007年9月24日 星期一

我夢見你的家﹐在一個船上﹐你的兄弟妹妹都在﹐我也在。他們為了不在的你招待著我。家在船上﹐內起居室是個球的模樣﹐面著窗外藍天前一島一山的樹﹐秋天紅的燒著黃的亮著﹐近的滿眼像能手延出去就能捉到﹐慢慢的往左邊飄。在往裡走﹐還有個自己的小廚房﹐我喜的當場想熱東西來吃。這球在船上轉兜﹐點子是你想出來的。

兄長剛從某處回來﹐不受歡迎的跎在家裡﹐和我們玩﹐穿我們給他的奇形怪狀的衣服﹐紅格子的袖筒西裝上衣﹐細腿長褲。你妹妹精神好著﹐不特別驕矜也不特別友善﹐難免一種挑眉撇眼的神氣﹐對我倒是好的。就她帶我整個房子繞﹐末了我自己走﹐大的幾乎要迷路。客房是一個個透明船艙﹐小孩子的房間﹐育嬰室﹐不甚配合的舊建築裡留下來的樓梯﹐一時兩刻是看不完了。大人也在﹐仍然不甚注意我們。我一個人在那裡像是代表了你﹐但也沒人真熱心接待﹐比較像是因為你的緣故大家也勉勉強強的就讓我在那。他們誰也和誰無關的。存在的只是頭家與僱員一樣的檢測系統﹐由上而下巨大的藐視與期待。

難得了這麼漂亮的夢。午後逢喚我去看窗外一朵大雲﹐飽滿的像我們早晨慣吃的巨大猶太麵包﹐也像是夢的一端。明顯的是怎麼伸手也是觸不著的。

2007年9月23日 星期日

無聲無息

我聽你無聲無息地走了﹐到生活裡去了﹐這是我憎恨的事。我很驚訝人為什麼願意活﹐而活就是生活。我也到生活裡去﹐然後又出來﹐在邊上站著。我對你們說那不太好﹐我去過﹐可是你們不信。生活裡人口眾多﹐生活把那些小玩具擺在街上﹐你們就去看﹔把那些小點心擺在桌上﹐你們就去吃﹔把那些鞋擺在地上﹐你們就去穿﹔你們穿上它就走遠了。

《死囚》顧城



待了多年的老房子終於要燒了﹐我們急急連夜撤到這裡來﹐那黃底綠字﹐在數日就是歷史了。剛開始是粉紅的底﹐紫色的字﹐不過是一件T恤的顏色。配著孩子的囈語﹐笑聲﹐大聲宣佈的理想﹐鬧哄哄的一個派對﹐滿地破爛的紙屑。散了以後﹐三兩個人在屋子裡面談天﹐直到夜深。你自己留在黑暗裡。話沒有說完。你還坐在那沙發上﹐堅持道出每一個心裡的念頭﹐無關有沒有人聽。

後來它長成了。一片燦爛的黃光﹐每個字從中長出來﹐一個森林。就像每個陽光日子裡抬頭﹐光從葉子中閃耀著﹐一片片透明的信念。你曾招呼他們﹐但他們走不進來。遠遠望見樹叢中你黑的發亮的悲哀瞪著他們的雙眼。那些客人和你在湖邊談天說地﹐烤秋刀魚﹐笑聲傳得真遠。只是湖面一看﹐沒人看得見你的倒影。

後來我們都知道。他無事人般的走進來﹐看你﹐聽你說話。畢了站起身一拉手﹐你就出去了。

你一直都知道他是什麼模樣﹐不知道的是別人。他出現﹐大夥才明白過來。這不是你寫出來的﹐一直以來﹐你只是說你知道的。


這屋子是該燒了。不也形同虛設。你只留你知道的那些。讓他們看吧吃吧走吧。他已將你從死亡抱了出來﹐餵養你﹐將你放在窗邊。四季無聲無息。


死囚 - 顧城

你從花壇裡出來
你根本沒有腳
你讓我不要踩它


我聽你無聲無息地走了﹐到生活裡去了﹐這是我憎恨的事。我很驚訝人為什麼願意活﹐而活就是生活。我也到生活裡去﹐然後又出來﹐在邊上站著。我對你們說那不太好﹐我去過﹐可是你們不信。生活裡人口眾多﹐生活把那些小玩具擺在街上﹐你們就去看﹔把那些小點心擺在桌上﹐你們就去吃﹔把那些鞋擺在地上﹐你們就去穿﹔你們穿上它就走遠了。”

我生來不是屬於生活的﹐我住在我的房間裡﹐不到街上去。我在我的房間裡畫畫﹐不看外面的風景﹐我說我的話﹐我聽不懂別的語言﹐可是沒有一個人。看見我﹐我並沒有一個靈魂的聲音﹐我所留住的只是在我和生活之間的﹐一個廚房裡﹐一個走廊所能留下的事。我到那裡去﹐你們也到這裡來。

你們給我講生活裡的事情﹐我很高興﹔你們說小孩沿著一條街光著腳跑﹐然後推那些沉重的大門﹐你們說他們滾皮球﹐你們在街上撒沙子﹐把水噴在樹皮上﹐我很高興﹔你們說他長大了﹐上學了﹐你們說他有了房子﹐有了妻子﹐你們說他......

我們都是父母所生﹐那一刻﹐我們不知道。可是我來世界上的時候﹐帶了靈魂。它使我不能品嘗生活的味道﹐它讓我覺得那淡然無味。那些顏色是假的﹐塗上去的﹐那些磚石是疊起來的。我一直坐在我的房間裡﹐坐在雪山和叢林中間﹐坐在我想像的城堡裡。我把一些花草放在週圍﹐把我撿來的石子和水杯﹐我從小沒有一個朋友﹐能跟我做這個遊戲﹐他們在天黑的時候﹐都回家了。

你們是生活所生﹐我也是。但我的靈魂卻是死亡所生﹐它願意回到那裡去﹐就像你們願意回家﹐這是個無法改變的事情﹐也是我們時聚時散的原因。有時候我看見你﹐有時候我愛你﹐但是你在我眼睛裡看見的﹐卻是說﹕我們走吧。我看見你﹐我說﹕我愛你﹐我想讓你走進來﹐到我的牢房裡來﹐我說的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我要給你我所有活著的日子﹐我說的是﹐我要給你靈魂和死亡。沒有人需要這個禮物﹐一個也沒有。因為你們是生活所生﹐你們不需要死亡。

我需要死﹐因為這件事對於我﹐是真切的﹐我需要把它給你﹐因為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禮物﹐我什麼也沒有﹐你知道﹐我可以把世界上的東西拿來給你﹐拿一塊蛋糕﹐一個杓﹐一個機器﹐拿一所海濱的房子﹐放在盤子上﹐給你。可是我知道這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給你的﹐誰都能給你這個禮物﹐你能接受﹐你在接受我的時候﹐就接受了別人﹐這是生活所規定的。我什麼也沒有﹐你知道﹐除了我的靈魂﹐除了和這靈魂在一起的不太長的生命。你要它。

我是屬於死亡的﹐我知道。但是我並不太愛它﹐我希望有一個靈魂得到我﹐我希望我能得救﹐不太寂寞。我不知道靈魂和靈魂在一起﹐是不是依然是死亡。但我知道﹐那是我渴望的。那是死亡所不能製造的事情﹐生活不能創造愛﹐死亡也不能創造愛﹐可是在我們相遇的時候﹐這一切成為可能。

你輕輕的走了﹐我躺著不動﹐我聽見你下樓的聲音﹐還要輕﹔聽著你在雨水中走路的聲音﹐還要輕﹔走到遠處你才恢復了正常的腳步。

你們都到生活裡去了﹐生活裡人口眾多﹐你們為什麼要認識我呢﹖

2007年4月27日 星期五

take the plunge

你知道的。這場景再熟悉不過。這時間﹐這溫度﹐手腳冰冷的感覺。你都經歷過了。坐窗台上﹐打的一聲一聲。

你是他們世界的陌生人。你總以為你知道﹐人生就來叫醒你。你一個人醒著﹐怎麼也睡不著。你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解釋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