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中文中和英文不盡相同。你們所指的幸福與開心緊相關聯;對於我們,幸福不那麼感官,而是內向的。幸福是種信仰。
我們都活得下去因為我們不計較別人撒謊。在別人對我撒謊時,我已明白他實質在說什麼,我想明白實質而不想明白言詞。實質是,他(她)在我對他(她)可知可控範圍內造成一個失控和未知,造成一個人與人關係的喘息,休止。
但我不相信他會和我如此之巧地分承了同一記憶各自的那一半。我不敢說自己的這一半有多可靠。而多少美好的事依賴於我們記憶的不可靠性而存在。
我們恐懼著我們所嚮往的。我們不是怕刀,是怕我們心底下以刀去傷人或自傷的秘密嚮往。恐高症不是恐高,是恐懼我們天生具有而從不被認識的墮落欲望。或讓別人去墮落的欲望。取而代之的往往是你朝山澗裡投一塊石頭,聽著那墜落的經過,最終聽見一個象徵的你,或者一部分的你墜進湍急的澗溪。
和一個老年男性,你不會失望,因為你是以失望開始接近他的。
2014年12月9日 星期二
《人寰》嚴歌苓
2014年12月1日 星期一
《鱷魚街》Bruno Schulz
阿姨不停的抱怨,這是她談話的基本調性。她的聲音從一團多產的白色肉塊中傳出來 - 那肉塊肆瘧的生長已經超過了她的極限,它們只是鬆垮、隨便地被聚集在一塊兒,勉強構成了一個人的形狀。然而,這團肉塊也已經長到多得不能再多,它隨時都會分崩離析、擴散、灑落到全家人身上。那幾乎是可以自行聖旨得反制裡,是不懂得什麼叫矜持的女性氣質,以一種近乎病態的方式增生。
《I Remember Nothing》Nora Ephron
A couple years ago, the actor Ryan O'Neal confessed that he'd recently failed to recognize his own daughter, Tatum, at a funeral and had accidentally made a pass at her. Everyone was judgmental about this, but not me.
I went to many legendary rock concerts and spent them wondering when they would end an where we would eat afterward and whether the restaurant would still be open and what I would order.
On some level, my life has been wasted on me. After all, if I can't remember it, who can?
You always think that a bolt of lightning is going to strike and your parents will magically change into the people you wish they were, or back into the people they used to be. But they're never going to. And even though you know they're never going to, you still hope they will.
《I Feel Bad About My Neck》Nora Ephron
My therapist used to say, "Love is homesickness." What she meant was that you tend to fall in love with someone who reminds you of one of your parents. This, of course, is one of those things that analysts always say even though it really isn't true. Just about anyone on the planet is capable of reminding you of something about one of your parents, even if it's only a dimple... The point I want to make is that love may or may not be home sickness, but homesickness is most definitely love.
It's always hard to remember love - years pass and you say to yourself, Was I really in love, or was I just kidding myself? Was I really in love, or was I just pretending he was the man of my dreams? Was I really in love, or was I just desperate?
Never marry a man you wouldn't want to be divorced from.
Whenever someone says the words "Our friendship is more important than this," watch out, because it almost never is.
2014年11月20日 星期四
《複眼的映像》橋本忍
故事背景設定於戰國時代,某國和鄰國發生戰爭,戰敗後喪失了大半領土。但該領域內有一秘堡,裡面藏了被偽裝為薪柴的兩百兩黃金。領主女兒與三名手下為了中興復國,將黃金藏在馬匹行李與手推車,一路上克服種種困難,突破敵營回到自己的領土。
在今井濱碰面時,黑澤先生和菊島先生已經設想了幾種主從受困的場面,我和小國老大被賦予的課題是想出突圍方法,我們當場有些措手不及。
四人在今井濱的生活,就好像各據一方的城主終於齊聚一堂,四大編劇共處一室的時光每天都很愉快。
傍晚照例是到海邊散步,我和菊島先生在沙灘上玩棒球。菊島先生的腳因為關節炎有些不便,但好歹也是東寶文藝部棒球社的一員,球技還是不錯。兩人盡興地流了一身汗後,就和在附近跑步或跳繩的黒澤先生與小國先生會合回旅館,泡溫泉洗去汗水,晚飯時再喝上幾杯。黒澤先生和小國先生都是千杯不醉的酒豪,菊島先生和我只能淺酌相陪,時間在意氣風發的高談闊論中飛逝。
有一天剛好在聊食物。
我們在討論哪裡的鰻魚、天婦羅、壽司、牛排、中華料理最好吃...... 舉出的都是一流餐廳,味道不同凡響,但價格也貴得嚇人。畢竟收了那麼高的費用,好吃也是應該的吧。
但說到真正的美味,應該是在成長過程中吃過的、更貼近生活的食物...... 是什麼呢?我們決定各自試做出來給大家嚐嚐。
第一棒是菊島先生。
“我是山梨縣甲府人,小時候覺得最好吃的料理是滷貝肉。”
“可是菊島,山梨縣甲府是不靠海的山城,為什麼會有滷貝肉呢?”小國老大一臉納悶。
“老大,這你有所不知。”
故事要追溯到武田信玄的時代,甲斐是山國,但鄰國因為畏懼武田信玄的強大武力而紛紛進貢。其中像小田原的大名北條氏,就將貝類用酒和醬油滷過後裝進木桶,越過遙遠的山路送來甲府。經過搖晃與蒸騰,到達甲府時的貝肉正是最美味的時候,從此滷貝肉就成了甲斐國甲府的名產。
菊島先生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
“把滷貝肉放在熱騰騰的白飯上,那滋味說有多好吃就有多好吃!”
隔天,菊島先生立刻打電話去甲府,兩天後滷貝肉寄達,當晚大家就品嘗了這道甲府名產。
“太好吃了!”小國老大發出讚嘆。
“好!那,我明天也要來想小時候的美食...... 青森縣、八戶的特產!”
小國老大請舞子園姊妹做出來的料理,真是妙不可言。
大鍋子裡放滿蘿蔔泥,然後放進三個請經理去稻取買來的醃鮭魚頭,魚頭入鍋前先用菜刀敲過,再慢慢煮到軟爛。小國老大忍著口水說了聲:“應該熟了吧!” 便性急地掀開鍋蓋,熱氣頓時冒了出來,蘿蔔泥翻騰的聲音啵啵作響。
我怯怯地伸出筷子,夾起一塊鮭魚頭的肉放進嘴裡,蘿蔔泥的味道沁入魚肉,鮭魚是前所未有的美味。
“小國,這蘿蔔泥好耶...... 味道真棒!”黒澤先生接著說:“蘿蔔泥都是吃生的,你怎麼會拿去煮呢?”
蘿蔔泥接觸到醃鮭魚頭的鹽分和油脂,過火後產生質變,成為風味獨特的燉菜,淋在白飯上,不需要其它配菜也能吃上好幾碗。看著其它三人的筷子不斷伸進鍋裡夾菜的盛況,小國老大聳了聳肩膀。
“這是我小時候吃過最棒的一道菜,青森縣八戶的醃鮭魚頭煮蘿蔔泥鍋。”
說完後,他看著我問:“對了橋本,明天輪到泥了。你是哪裡人?”
“兵庫縣。”
“兵庫縣?那是關西嘍。”
“沒錯。兵庫縣姬路市的北方...... 在西播磨的山裡。”
“山梨甲府、青森八戶,接下來是兵庫西播磨啊!” 小國老大用力點了點頭說道。
兩天後,我用完午餐後向大家宣佈:“下午我要告假...... 去準備晚飯的材料。”
他們三人一臉問號,但什麼也沒有說。
我穿著旅館的寬袖棉袍,套上運動鞋就直接走出舞子園的後門,爬上狹隘的山路。我要做的料理,主角是馬鮫魚,因為那是瀨戶內海地區季節限定的魚種,在相模灣可能補不到,所以我交代櫃台,必要時可用鯛魚代替。
往山坡上爬,約花了十二、三分鐘來到視野較開闊的高度。我在看不見海洋的東南斜坡上,不過從植物生態看來,高度還不到山腰,找不到我要的山椒。
小時候常在山裡跑,對山中的植物非常熟悉,而且經常被家人逼著上山採山椒,所以哪裡有山椒樹,我只要憑著山坡形狀、灌木叢和羊齒植物的生態,就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那附近應該有吧!”
往下走到我猜測的地點,即樹林的盡頭,外圍的灌木叢和山路之間僅有的小小空間裡,長滿了葉子油亮的野生山椒。伊豆山脈跟播磨山脈一樣,都屬於常綠闊葉林帶。
我從懷裡掏出布巾,拉起四角綁成提袋,開始摘山椒葉,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才摘滿兩大袋。
“可以了,這樣應該夠了。”
回到旅館後,由於我昨天已交代過舞子園姊妹,竹筍、香菇、蓮藕、葫蘆乾、凍豆腐等食材都已經準備好了,飯也已經煮好,放在盆裡。
“橋本先生,飯除了白醋外,還要放酒和味醂嗎?
“嗯,訣竅就是要做成偏甜的口味。”
淋上用白醋、酒和味醂調和的甜醋,將白飯拌成壽司飯,再混合其它食材。接下來是重點:洗淨的山椒葉一片又一片不留間隙地覆蓋在壽司上,重複兩三層。等山椒葉鋪完後,將竹簾押在上面,再蓋上一層白布,用鍋蓋輕壓。這樣放置將近三小時後,拿開鍋蓋、白布和竹簾,取走第二、三層的山椒葉,第一層也只留下零星的幾片葉子。試一下味道後,再適量排上泡過醋的鯛魚生魚片,最後灑上切成細絲的煎蛋皮,便大功告成。
“看起來很好吃耶!” 舞子園的妹妹發出讚嘆。
“應該會剩一半以上,到時候也請老闆娘和哥哥一起來品嚐吧。”
這是普通的關西什錦壽司,但任何人只要夾一口放進嘴裡,都會發出“天啊!”的讚賞。山椒的香味直竄喉嚨深處,刺激了食慾,讓人一口接一口吃個不停。只有在等待添飯的時間會喘一口氣,然後又繼續吃。黒澤先生和小國先生平常吃飯都要喝酒,白飯只吃八分滿,但今天只喝了一、兩杯威士忌,嚐了第一口什錦壽司後,他們就沒停下來過。
我不禁對在一旁服務的妹妹感到抱歉。剛剛說要留飯給她們一家人,但照這個狀況,別說是姊妹倆,恐怕連妹妹一人都不夠吃了。
小國老大的眼鏡突然閃了一道光,他問妹妹:“小愛,還有飯嗎?”
“只剩下半碗,不到一人份。” 妹妹無奈回答。
“什麼?我們吃了快一整鍋的飯嗎?不能暴飲暴食,我不吃了。”
“啊,吃飽了,吃飽了!橋本啊...... 山椒雖然隨處可見,原來還要看怎麼用啊!” 菊島先生也摸著肚皮說道。
“這就叫做窮人的智慧,菊島先生。”
菊島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出生於貧困的農村,居民都是佃農。”
聽到這話,連黑澤先生、小國先生和小愛都看著我。
“這是我爺爺小時候聽到的說法,大概源自幕府末期到明治初期吧。”
如果秋收不夠,農民煮飯就只能在麥裡加一、兩把米。到了春天,為了讓煮出來的飯看起來有份量些,就摘點嫩樹葉放進去,這是自古相傳的節省做法。
“其它葉子還好,山椒可不行。一放進山椒,飯就變得特別好吃,反而會吃太多。”
接下來終於輪到黒澤先生上場。
可是過了兩天,還是不見動靜。甚至連準備要做的樣子都沒有。到了第三天,晚飯時小國老大不禁催促,“黒澤呀...... 你是我隔壁縣市的秋田人吧?”
“沒錯,我是秋田縣人。”
“那你什麼時候要做好吃的秋田料理呢?”
“這個嘛...... 因為我從小就搬來東京,完全不記得秋田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啊。”
黒澤將威士忌杯放在桌上,眼睛看著遠方。
“我對秋田的印象...... 大概只剩下那首歌吧。”
“歌?”
“沒錯,一首喜慶還是什麼特殊場合,親戚二、三十人聚集在一起飲酒時唱的歌。”
“你還記得那首歌怎麼唱嗎?”
“嗯,但不是很清楚。”
“那就唱來聽聽,代替美食。”
黒澤先生點點頭,喝了一口威士忌,稍微動了一下身子,將盤腿改成跪坐。調整呼吸,望著遠方,開始唱歌。
我聽得心頭一驚,小國老大和菊島先生也瞬間對看了一下。因為鄉音太重,歌詞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歌聲清亮有力,轉音也很有技巧,比一般的民謠歌手要強許多。旋律輕快,每段歌詞的語尾都會上揚。
那高底起伏的明快旋律有點類似熊本地方的民謠,卻又完全不一樣,明明是祝賀的歡樂曲調,卻又透著雪國深切的哀愁感。
我們三人屏氣凝神,露出驚訝的眼光看著黒澤先生。
喂,來吧,沙沙... 沙沙... 沙沙...
黒澤先生不時還會加入吆喝聲,唱到一半還打起拍子,忘我地唱著故鄉的歌曲。看起來就像身體和心中所有的不快都跟著煙消雲散,他整個人變得輕飄飄的。或許,平常的黒澤明不是自己扛著,就是讓別人背負著一種極其沈重(類似讚譽和虛飾)的感受?而且始終無法從中解放。
我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黒澤明,恐怕小國老大和菊島先生也是一樣吧。
我們一起閉關工作寫出來的東西,其重要性僅次於生命。但工作一結束,電影殺青,隨著時間流逝,這些記憶都將逐漸淡薄。然而,那永遠不會消失的,鮮明的懷舊詩意將被留下,超越時空成為一生的記憶。
就像山國甲斐的 滷貝肉、青森縣八戶的醃鮭魚頭煮蘿蔔泥、兵庫縣西播磨的什錦壽司飯,而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動作輕盈、專心一意吟唱著鄉愁的黒澤明。
2014年11月19日 星期三
《玫瑰的名字》Umberto Eco
”我們之中也有左右逢迎的,阿葵塔尼亞的省會長、聖維塔雷的樞機主教、卡法的主教......“
”他是個傻子。“威廉說。“
”願他安息,他兩年前蒙主寵召了。“
“可惜天主不夠仁慈。那是從君士坦丁堡傳回來的假消息。他還在人世,據說也是這次使節團成員。願天主庇佑我們!”
“我認識他不久。我不喜歡這個人,缺乏熱情,只認頭腦,沒有心。“
”但是他的頭腦很厲害。“
”或許是吧,那會帶他下地獄的。“
”那我只得在地獄跟他相見,再一起談論邏輯學了。“
我自然可以往下絮唸這份名單,天底下最精彩的莫過於目錄,那是生動描述的必要工具。
我此刻心智疲累,很多事都化簡為一,加上想像力作祟,會將金子和山的記憶合一,組合成一座金山。
2014年11月12日 星期三
《沒有女人的男人們》Haruki Murakami
不可能不難過。一閉上眼,各種具體形象便浮上腦海又消失。他不願意去想像這種事,卻又不可能不去想。想像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刃,花時間毫不留情地切割著他。他也想過如果能毫不知情的話該有多好。不過無論在任何情況下,知都勝過無知是他的基本想法,和生存態度。就算會帶來多激烈的痛苦,我還是非知道那個不可。因為人唯有透過知,才能變得更強。
《小城畸人》Sherwood Anderson
在她做姑娘的時期,和湯姆威拉德結婚之前,伊莉莎白在溫士堡的名聲不怎麼好。有好幾年她一心想當演員,穿著過份花俏的衣服,跟她父親的旅館裡的旅客一起在街上招搖而過,他們來自大城市,她硬要他們把大城市的生活講給她聽。有一回,她穿上男裝騎著一輛自行車駛過大街,使全城為之震驚。
在那些日子裡,這又高又黒的姑娘的腦子裡是亂糟糟的。她心裡極不平靜,這表現在兩方面;第一是一種心神不定的欲望,盼望變化,盼望她的生活有某種巨大而明確的變動。使她愛上舞臺的便是這種感情。她夢想參加一個戲班子,漫遊世界,永遠看到新人物,自己也演出一些東西來給所有人觀賞。她有時在夜裡想得如痴如狂,但是,當她設法和來到溫士堡、住在她父親旅館裡的戲班眾人談起這件事時,她卻什麼結果也得不到。他們彷彿不懂她的意思,即使她當真表達出她的熱烈嚮往之情,他們也只是哈哈大笑。“不是那個樣子的,”他們說。“那就跟這裡的事一樣無聊、乏味。搞不出什麼名堂來的。”
*
在她二十七歲那年的初秋之日,一種坐立不安的熱情糾纏著愛麗絲。她不堪與藥房職員作伴,晚上他來同她散步的時候,她便攆他走。她的心靈變得強烈地活躍;她在店裡櫃台背後站了好幾個鐘頭,倦了,回家爬上床,卻又睡不著覺。她瞪著眼睛,凝視著黑暗。她的想像,跟睡了一大覺醒來的孩子一樣,在房間裡到處活動。在她的內心深處,又某種非幻想所能欺騙的東西,它需要人生的某種確確實實的報答。
愛麗絲雙手抱一個枕頭,把它緊緊地抱在胸口。她走下床來,在黑暗中把一條毯子疊成人形似的躺在被頭裡,於是她跪在床邊,撫摸它,一遍遍地悄聲低語,像是歌尾疊句似的。“為什麼一點事情也不發生?為什麼我被孤零零地丟在這裡?”她喃喃地說道。雖然她有時想起內德居里,她卻不再寄期望於他了。她的欲望變得越來越朦朧了。她不需要內得居里或其他男人。她要被人所愛,要有一種東西來回答她內心的越來越響亮的呼聲。
*
他們就這樣跑下山來。他們在黑暗中嬉戲。像是兩個出色的小東西在一個年輕的世界裡嬉戲一般。有一次,海倫迅速往前跑過去,故意把喬治絆倒了。他一面扭動一面叫喊。他哈哈大笑,滾下山去了。海倫在後面追他。她在黑暗中站停了片刻,只是片刻。海倫的頭腦裡略過的究竟是什麼成年婦女思想,那是無法知道的。但是,到了山麓,她便走近少年,在莊重的靜默中挽住他的胳膊,在他身旁行走。在他們一起度過的靜默的黃昏裡,他們倆都已得到了所需要的東西,由於某種原因,他們對此無法說明。男人或男孩,女人或女孩,他們總有一刻工夫,把握住那個使現今世上男男女女可能過成熟生活的東西。
2014年11月4日 星期二
《賭徒》杜思妥也夫斯基
但是我那天倔強得出奇,看到紅的接連上來七次之後,還故意押在紅上面;我想以無意識的冒險使旁觀者驚奇 - 多麼古怪的感覺 - 我清楚記得,當時即使沒有虛榮心在作祟,我也的確突然間受到一種可怕的欲望所驅使狂熱於冒險。或許經過那許多酸甜苦辣的刺激的心靈,並沒有得到滿足反而創痛更深,越追求刺激,不滿足的欲望越強烈,直到精疲力竭為止。而我現在這樣說並非誇口,假如當時賭場容許我一次押五萬弗令的話,我也一定照作。旁觀的人說,這簡直是瘋狂,紅的已經贏了十四次!
“先生,已經贏了十萬弗令。” 我聽到靠近我身旁有人說。
我霍然清醒過來。什麼?我那晚上已經贏了十萬弗令!但是對我又有什麼用呢?我將鈔票滿把抓起,數也不數塞進口袋,把零散的金子和成筒的金幣耙在一堆,匆匆走出車站。我穿過房間時,口袋裂開,金子的重量使我步伐不穩,大家看了都在笑。我想全部約有二十幾磅重。幾隻手向我伸著:我一把一把隨手抓著把錢送人。靠近門時,兩個猶太人攔住我。
“你真勇敢,非常勇敢!”他們說:“但是你明天越早離開越好,決不可逗留,否則你會全部輸光......。”
我沒有停下來聽他們。路上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到旅館約半哩路。我一向不怕賊,不怕強盜,幼時就這樣,這時我甚至想也沒想到盜賊。不過,我忘了一路上想些什麼,根本說不上思想。我只感覺到一種獲得成功、勝利、權利等那種驚人的興奮 - 我描述不出來。波琳娜的倩影也掠過我的腦海,我記得清清楚楚我要去找她;此時我應當陪著她,說給她聽,給她看...... 但是我一點也記不起不久之前她對我說的話,也記不清我為什麼離開她,而不到一個半鐘頭我所經歷的那些刺激,如今似乎是遙遠的古老往事,模糊不清了,再也不必要重提,因為現在一切都更新了。我還未走到路的盡頭時,突然驚恐萬分:“現在假如我給搶了,謀殺了?” 每走一步,我恐慌也加深一倍。我幾乎跑步。猝然間整座旅館和它每個點亮的窗戶,在路的盡頭閃亮起來,感謝上帝,我到家了!
我跑上我那一層樓,把門撞開。波琳娜在那裡,雙手交疊,坐在我的沙發上,點亮的蠟燭在她前面。她詫異地瞪著我,我那一刻的樣子當然很古怪。我在她面前止步,就在桌上把錢倒成一堆。
2014年11月2日 星期日
《地球上最後的夜晚》Last Evenings on Earth - Roberto Bolano
恐怖片一直遵循墨西哥50年代建立起來的經典路線,這條路線如同墨西哥壁畫藝術派一樣深深地植根於墨西哥大地上。他們崇拜的偶像從聖徒、科學狂人、鄉下的吸血鬼到無辜女孩(打扮成現代裸體模特,特別由北美、歐洲、阿根廷不知名的女演員演繹出來,性交的場面差不多都加以掩飾,殘酷的程度都在滑稽可笑的範圍內,有些地方是難以避免的)。我不喜歡色情戲劇片。
2014年10月29日 星期三
《我們在此相遇》Here is Where We Meet - John Berger
Lisbon 里斯本
21
我注視著其他客人的臉龐,全都超過五十歲,經歷過同樣的風霜。里斯本人老愛談論一種感覺,一種心情,他們管它叫 saudade,這字通常翻做鄉愁,但其實並不貼切。鄉愁隱含著一種安適愜意,即使懶散如里斯本也無緣享受。維也納才是鄉愁之都。這城市依然飽受狂風吹襲,一直以來這兒的風都太多了,多到鄉愁無法停駐。
當我喝下第二杯咖啡,看著一位喝醉者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把他正在講述的故事像疊信封似的精精準準地疊在一起時,我確定 saudade 是一種怒火攻心的感覺,就是當你聽到有人用過於冷靜的聲音說出太遲了這三個字時那種怒火攻心的感覺。而 Fado 就是它令人永難忘懷的音樂。也許對死者而言,里斯本是一個特別的停靠站,也許在這裡,死者可以比在任何城市更加賣弄自己。義大利作家 Antonio Tabucchi 深愛著里斯本,他成天都和死者耗在這裡。
41
自從我死後,我學了很多東西。你待在這裡的這段時間,應該好好利用我。你在死者身上可以查閱到的東西,就像字典一樣多。
51
看來,今天早上你去看了馬丁大夫。他是個好人!我們裡面有些人還常去找他看病。
我聽到她說話,但看不見她。只有我一個人坐在那兒。
他們怎麼去找他看病,我是說,你的朋友?
他看診的時間是他睡著的時候。
馬丁大夫一百年前就死了。
死人也可以睡覺吧,不行嗎?
他們有什麼病痛,你那些去找他看病的朋友?
很多人患了希望症。在我們這裡,希望症就和人世間的憂鬱症一樣普通。
你把滿懷希望當成一種病?
這種病的末期症狀之一,就是想再次介入生命,對我們來說,這可是絕症呢!
54
這些日子我冒險寫了些胡謅的東西。
你寫下某些東西,但你不會馬上知道它們是什麼。事情總是這樣的,她說。你知道記住,不論你是在撒謊或是在試著說出事實,對於其中的差別,你再也犯不起任何一點錯。
Islington 伊斯林頓
145
一開始,我的再次勃起有些渙散,有一次,她為這情形命名 - 我們叫它倫敦!她說,它佔了位置,變得沒那麼緊急 - 或不像她的汗水、她的圓潤雙膝或她的屁眼裡的黑色卷曲毛髮的潮溼蕨類氣味那麼緊急。毛毯下的每一個動作,都將我們帶往他鄉。在他鄉,我們發現了生命的真實大小。日光下的生命,往往顯得渺小。例如,在古典課堂上為羅馬雕像的半身石膏像畫素描時,生命似乎非常渺小。在毛毯下,她用腳趾搔癢我的腳底,一邊喘喊著“大馬士革”。我用牙齒梳理她的頭髮,一邊嘶說著“頭皮”。然後,隨著我們的種種姿勢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慢,我們聽任對方單獨睡去,兩具身體考慮著彼此所能給予對方的最無法想像的距離,然後我們離開。早上,我們默默無言。我們無法開口。若不是她起身去洗頭,就是我走到床腳窗邊,眺望著下方的柯倫遊樂場,任她把我的褲子丢過來。
150
我順著馬路、穿過其他連棟房屋,往下走。
你在睡夢中喊過我許多名字,奧黛麗挽著我的臂膀時說,我最喜歡的是奧斯陸。
奧斯陸!我重複著,我們轉進上街。然後,她將頭枕在我肩上,告訴我,她死了。
你是在初雪的韻律中喊出這名字的,她說。
The Szum and the Ching
233
選結婚禮服和挑其他衣服不一樣。穿上禮服的新娘,看起來必須像是來自某個在場人士不曾去過的地方,因為那是她娘家姓氏的地方。即將出嫁的女人,在變成新娘的那一刻,也將轉換為陌生人。轉換成陌生人,好讓她即將委身的男人可以像初次見面那樣認識她;轉換為陌生人,好讓他們許下誓約的那一刻,那個娶她的男人能讓她感到精細。為什麼依照慣例,新娘在婚禮前都得躲起來?就是為了方便這場轉換,讓新娘看起來像是來自地平線的另一端。新娘的面紗,是距離的面紗。一輩子住在同一個小村裡的女人,當她以新娘的身份走在村莊教堂的廊道上時,所有人都認不出她了,並不是因為她戴了偽裝,而是因為她變成被迎接的新來者。
2014年10月8日 星期三
《The Sense of Sight》John Berger
“農民保存了一種違反工業革命資本主義所宣傳的歷史感,和一種對時間的體驗。摧毀歷史的,並非馬克斯革命或無產階級革命,而是資本主義本身,因為它特別喜歡切斷與過去的所有關聯,把一切的努力和想像都導向還沒發生的未來。
《曼哈頓》 John Berger
1975
2014年9月16日 星期二
《Bento's Sketchbook》John Berger
她並不是在看著那名觀察者。她是在熱切看著她渴望的男人,把他想像成愛人。這男人肯定就是 Drost。關於 Drost 我們唯一能確認的一件事,就是他確實被這名女子渴望著。
每當我感覺疲累的時候,我就擁抱她。
我不知道那個塊狀物被拆成多少片。這項任務進行了一整個晚上。
但我確實記得某件事情:每當移除掉那個塊狀物的另一片,讓她的身體又有一部分被顯露出來時,新的那塊身體總是和先前那塊相等。相等指的未必是大小,而是意義上的相等。
......
而她完完整整地站在那裡,看起來就跟剛開始一模一樣,能做出同樣的動作,擁有同樣的名字,同樣的習慣,同樣的歷史,沒有更多。然而,從塊狀物中釋放出來之後,她和所有不屬於她的東西之間的關係,全都改變了。一種確定無疑但看不見的改變。現在,她成了週遭一切事物的核心。所有不屬於她的東西都為她創造了空間。
他樹立的典範不是知識上的,而是倫理上的。我觀察他的日常行為,觀察他與時間和人物相遇時的精準方式,並試圖做出回應。他以這樣的方式成為我的模範。
2014年9月15日 星期一
縫隙
他知道 你只是在找個躲藏之地
在哪個城市都是一樣的
咖啡 書架 影院
到處都有 走到其它世界的入口
你去吧 回來就好
這裡有個位置
不算什麼
但這裡有個位置
金色的森林是火
原來是燒著自己
樹上每片葉子都是透明的
不過映著你自身的火光
森林剩下枝枒 你剩下枯骨
走啊走啊走
我這裡有個位置
不算什麼
但這裡有個位置
他說
從床底下拿出的鞋盒
藏在這裡 他說
這不算什麼
但藏在這裡
鞋盒裡不好站著
鞋盒裡不好坐著
鞋盒裡不能躺直
只有一種姿勢
你蜷成了九個月的樣子
他為你蓋上蓋子
盒蓋的交錯有一條縫
縫裡有光有聲音
有氣味有人來回走過
哦好的
你等著
這裡很小
但是很好
這裡不算什麼
但有
世界黑了 輕了 安靜了
鞋盒被推了出來
他打開盒蓋
把自己蜷進盒裡來
像兩隻倒立的鞋子
剛好幾乎沒有縫隙
他說 嘿
我不算什麼
但
你有
你說。
《咖啡癮史》The Devil's Cup
最惡毒的蘇丹王是討厭咖啡的穆拉德四世。他出生於1612年,在十一歲時就成為蘇丹了;到了十二歲時,他已經處死過五百多位士兵了。接著他又迅速德謀殺了他的兩個兄弟,只留第三個活口,因為他媽媽說服他這個弟弟笨到不可能跟他爭奪王位。穆拉德因為處決了一群在公共場合唱歌的女性(因為干擾寧靜),也因此被封“易怒的”國王。又聽說他比較喜歡砍脖子粗的男人。
你得先懂得如何習慣四百年前那種純樸、落後的歐洲社會環境。在那個時候,不但還沒有書籍出版,也幾乎沒有電影,而且音樂也不怎麼悅耳,食物方面則更是讓人不敢恭維......。當時胡椒還沒有被發現,白鹽則稀罕珍貴,而砂糖也才於不久前剛剛亮相。基本上,非常像長時間過著乏味的週末 - 不是上教堂,就是喝啤酒。可是,歐洲人卻精明的把那兩種結合起來。1660年的巴黎有超過一百個宗教節日,而每一個假日的高潮,都是當時非常流行的馬拉松飲酒比賽。“他們得先喝掉一半,然後一口氣把剩下的全部喝完,“一位德國人在1599年記載著,直到他們完全陷入昏迷狀態後...... 會有兩個英雄脫穎而出,然後再繼續做最後的酒量比賽”
... 啤酒裡面混合一層厚厚的雞蛋,再倒在麵包上是是最原始的大陸式早餐,一直到十八世紀的中期,這種大陸式早餐在德國還是很受歡迎。由於溫熱的飲料比較罕見,而且當時的水質也較不衛生,所以許多工廠的員工們早上都會有休息的時間可以喝啤酒。一般他們都在早餐時喝啤酒,午餐喝麥酒,晚餐則喝更強烈的黒麥酒,而每一餐之間也會隨意喝個幾杯。一般的北歐人,包括婦女和小孩在內,平均每天都會喝到三公升的啤酒,差不多等於兩箱六罐裝的啤酒,而且他們所喝的啤酒酒精成分往往比一般的高很多。在社會上較有權勢的人,譬如警察,還會喝得更多。而芬蘭的士兵每天可以分配到五公升較烈的麥酒(大約有七箱六罐裝啤酒,或是四十罐啤酒的酒精成分)。而在 Sussex 的修道士大概只有十二罐啤酒的量。
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含有酒精成分,尤其是藥物。任何沒發酵過的東西在夏天都會壞掉。在冬天的時候,啤酒會結冰,於是就可以生產比啤酒的酒精成分還要高的烈酒。我們可以確定的是,那些私釀的烈酒一定不會浪費的。然而,更糟的是,主要的營養來源中,唯一沒有酒精成分的麵包,則被認為很容易收到真菌類的污染,而變成一種製造LSD的基本原料。於是產生了喝醉酒的醫生、酒醺醺的政治人物,還有酒後宿醉的將軍。於是,接踵而來的就是瘟疫、飢荒,還有可怕的戰爭,再加上一個適用迷幻藥的教宗,這些都可以讓我們更加了解中世紀的基督教。
咖啡之所以能夠增添財富,在英國可以得到最明顯的證明,許多咖啡店轉變成一些世界上最有勢力的企業總部,例如倫敦的 Lloyd's 證卷(Lloyd Cafe)倫敦航運交易所(Baltic Cafe),英國東印度公司(Jerusalem Cafe)等等。咖啡店的外觀設計也激發了現代辦公室的設計。特地為某些商人所擺設的桌子被改為有簾子隔開的小空間,提供他們多一點的私人空間。這些後來就變成辦公室或是小隔間,而且一直到現在,大家還是聚在一個共有的大辦公室裡面一起工作。甚至到目前,英國股票交易所的通信員還是被統稱為伙計(waiters),而這也是因為不久以前,交易所的確是個有伙計的咖啡店。
其它有些咖啡屋則轉變成科學和藝術的聚會所。以前牛頓經常光顧 Grecian Coffee house,而Will's Cafe 則是作家 Jonathan Swift and Alexander Pope 經常去的地方,而畫家如 Hogarth
則常去 Old Slaughter's 捧場。
有一次他去訪問俄國的途中,他對 KGB 抱怨俄國的咖啡很難喝,那位承辦人則回答:就像 Kremin 對美國的中子彈頭一樣 - 兩邊都具有傷害人民的能力,可是對外在並不會有任何影響。
不好的咖啡就等於擴張主義、帝國主義與戰爭;而好的咖啡則是象徵文明、反戰主義與懶散。我可以證明這一點。就像義大利在西元三百年後就不再打勝仗,美國在六〇年代學會煮咖啡,也因此輸掉越戰一樣。
2014年9月9日 星期二
字條
她躲因為她希望他來找她。如果他不來就更好。她就在這裡等成一根鹽柱,等成一具骷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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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厭惡你。
但她厭惡你因她更厭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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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家常。她想。我的人生在別的地方。秦小姐出門。秦小姐對每個人微笑。秦小姐把每件事做到最好。這一點也不困難 - 這只是俗世 -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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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離開她的視線,她就不知道他們是誰了。他們像一團霧,一團影子進進出出在這幾個房間。進來。出去。談笑。走動。誰說了一句有趣的話,用輕浮戲瘧的聲調,她聽不懂沒關係,只要不要掉拍就好,她得趕快跟上。哈哈哈哈哈。
*
她真的太久沒有男朋友了。久到她忘記自己到底有沒有過男朋友。她看著眼前的白紙,上面四個大字 - 新年目標 - 說太多,甚麼都不想說。甚麼都列出表,總是一個人做事。
於是她開始約會 - 直到她搞混他們的童年,是誰想做
記者
太空人
老師
演員
像沒喝的牛奶水線卻慢慢下降,像世界末日倒在冰箱旁把冷凍庫的東西慢慢吃掉。
誰結婚了誰沒有
誰的家有父沒有母
誰的母親到現在還會做早餐和等門 - 畢竟這些事總是有人做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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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ger Denial Grief Accept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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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一旁看著躺在地上的她。一團爛泥。一件賤貨。
然後車來了,她把她抱在身上,一切又不同了 - 她現在是她的賤貨。
2014年9月8日 星期一
《Negotiating with the Dead》Margaret Atwood
一般認為作家的童年多少與其志業相關,但若細看各作家的童年,你會發現其實每人都大不相同。然而這些童年常有個共同點,就是書本和獨處,我的童年正是如此。北方沒有電影或戲院,收音機受訊也不佳,但我身旁總是有書。我很早就學會識字,熱愛閱讀,找到什麼就讀什麼 - 從來沒人告訴我哪本書不可以看。我母親喜歡小孩安安靜靜,而一個正讀著書的小孩是很安靜的。
由於親戚全都不在我可以親眼看見的範圍,祖母和外婆在我感覺起來並不比小紅帽的外婆更真實或更虛幻,或許這一點跟我日後走上寫作之途有關 - 無法區分真實和想像,或者說,將我們認為真實的事物也視為想像:每個人的生活都有其內在生命,一種創造出來的生命。
許多作家都有與外界隔絕的童年,這些童年中也常有說故事的人。我人生中最初說故事的人是我哥哥,起初我只是聽眾,但不久之後便能夠參與。我們的規則是不停講下去,直到想不出新情節,或者直到想換個口味當當聽眾。我們最主要的長篇故事,說的是生活在遙遠星球上一種超自然的動物。無知的人可能會把牠們當成兔子,但牠們是無情的肉食動物,還會在空中飛。故事的內容充滿冒險,情節要素包括:戰爭、武器、敵人和盟友、寶藏,以及驚險的脫逃。
故事是在黃昏和雨天說的,其餘時間我們的生活明快而務實。家裡鮮少說到道德上和社會上的不端行為 - 我們很少有機會碰到這些事。大人確實有教我們避免致命的愚行,諸如別在森林裡放火,別跌下船,別在大雨中游泳這一類的事。由於一切都由家父親親手建造 - 包括我們住的小屋、用的傢俱、停船的碼頭等等 - 我們有充分自由可取用榔頭、鋸子、銼刀、電鑽、手搖曲柄鑽和鑽頭、各式各樣尖銳的危險工具,這些我們都常拿來玩。後來大人還教我們如何安全正確地清理槍(先退出子彈,別把槍口對著自己),如何迅速殺死魚(一刀插進魚的兩眼之間)。我們家不喜歡孩子畏縮和抱怨,不管男生女生都一樣,哭哭啼啼也不會受到縱容。父母微笑稱許的是理性辯論,以及對幾乎所有事物都感到好奇的態度。
“只有毫無用途的東西才可能真正美麗;所有有用的東西都是醜陋的,因為它表達了某種需要,而人的需要是可恥而噁心的,一如貧瘠而衰弱的人性。”Theophile Gautier《莫萍小姐》
作家對自己的藝術該感到多內疚?對此類問題最感焦慮的作家,似乎是 Henry James。1909年他出版了《大師的課程》,收錄了1890 代主要為“唯美主義”刊物《黃皮書》所寫的短篇小說,雖然他基本上並不贊成唯美主義。這些小說每篇的主角都是一個或數個作家:一名年長作家力勸年輕後進禁慾,對藝術付出教士般的無私全心奉獻,然後自己娶了年輕作家喜歡的女孩;一個默默無名的好作家,被並不瞭解他藝術的社交世界發掘且捧為名流,最後因此被害死;一個貧窮但認真的作家渴望名利而不可得,另一個有錢有名的粗俗作家(是個女的)卻渴望得到在大眾市場失敗的作家享有的那種藝術認可;一位大師級作家,沒人了解他藝術的中心秘密;還有一位名聲顯赫的作家,但其實是個騙子。詹姆斯在這些故事中寫出緊張兮兮的樂趣,這些小說加在一起,描繪出對於“身為作家”此事基本上福婁拜式的態度,這些態度由來已久,已成了眾所承認的作家智慧。
2014年8月31日 星期日
《新千年文學備忘錄》卡爾維諾
故事中查理曼愛上一個姑娘,她死了他還繼續戀屍,圖爾平大主教發現姑娘舌下含著一枚指環,於是把它收起來。皇帝立刻熱戀大主教。大主教把指環扔進湖裡,皇帝立即愛上湖。
卡夫卡的小說《煤桶騎士》更是生動:那個騎煤桶者是因為沒有煤並且窮得連一塊煤也買不起,才來討煤的;他沒討到,於是煤桶載著他飛越冰山遠去。
輕
任何人只要能夠通過智力上的猜想而上昇至宇宙性的思考,以此超越個人肉體的死亡,則墳墓就是你們的家,而不是我的家。
這位詩人哲學家靈巧地一躍而起,使自己昇至世界的重量之上,證明儘管他身體也有重力,他卻擁有輕的秘訣,也證明很多人以為是時代的活力的東西 - 喧鬧、咄咄逼人、加速和咆哮 - 屬於死亡的王國,就像一個廢車廠。
西拉諾是現代文學第一位原子論詩人,他是迦桑狄的感覺論和哥白尼的天文學的追隨者,但他的營養主要來自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自然哲學。他有些篇章儘管充滿反諷,卻難掩一種真正的宇宙性的興奮,他頌讚一切有生命或無生命的事物之統一性,頌揚決定生物多樣性的各種基本形狀之組合;他尤其傳達了這樣一種危險感,即這些事物的形狀背後的進程是不牢靠的;人幾乎錯過成為人,生命幾乎錯過成為生命,世界幾乎錯過成為世界。
快
故事中沒有一字提到國王得什麼病,或為何食人魔竟有羽毛,或那些山洞是什麼樣子的。但提到的,都是在情節中發揮必要作用的。民間故事的第一個特點,就是簡潔的表達。那些最離奇古怪的冒險故事,眼光都鎖定最基本的要素。為了實現願望或重新擁有失去的珍寶,就永遠要與時間競爭,與重重障礙競爭,不容受阻或推遲。或者連時間也停頓了,一如在“睡美人”的城堡裡。為了使時間停頓,作者僅用了寥寥數筆:就連火堆上串滿山鷲和雉雞的烤肉叉,也睡著了,火也睡著了。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仙女做事都很利索。
我至今找不到任何一篇足以與危地馬拉作家蒙特羅索那一篇匹比的故事:當他醒來,恐龍還在那裡。
精確/形象/繁複
《晝的學校 夜的學校》森山大道
接下來的話或許聽起來有點奇怪,但是我是屬於那種不買相機的攝影師。實際上在我退出攝影的時期,也就是沒有拍照的那個時期,其實才是最深刻思考攝影的時候。現在回想起來,關於攝影,最有觀念、也最具理論的時候,或許就是在那段沒有拍照的時期也說不定。現實生活中,幾乎沒有拍照,手裡也沒有相機,但是深夜一個人,卻總是思考著攝影。就在這樣的時期,某天我剛好走在神田的街上,突然看見一台中古的 PENTAX 的單眼相機,不知為何,我突然很想要這台相機。之所以會想要擁有,就表示自己很想要再開始拍照。然後我買了相機,就好像攝影新手一樣,開始一張一張地拍。然後,之後出版的就是《光與影》這本攝影集。
《Instant Light》Tarkovsky Polaroids
An artistic image is one that ensures its own development. This image is a grain, a self-evolving retroactive organism. It is a symbol of actual life, as opposed to life itself. Life contains death. An image of life, by contrast, excludes it, or else sees in it a unique potential for the affirmation of life. Whatever it expresses - even destruction and ruin - the artistic image is by definition an embodiment of hope, it is inspired by faith. Artistic creation is by definition a denial of death. Therefore it is optimistic, even if in an ultimate sense the artist is tragic.
2014年8月17日 星期日
《奧許維茲臥底報告》Witold Pilecki
此時,我們在集中營中裡有了真正的巴別塔。到處可以聽見各國語言。除了波蘭人、德國人、布爾什維克分子與捷克人,還有少數比利時人、南斯拉夫人、保加利亞人、法國人與荷蘭人被送進集中營來,以及一些挪威人,最後還出現了希臘人。
我記得法國人取得的囚犯編號已經超過四萬五千號。
法國人存活的時間比任何人都要短。他們無法適應工作,也沒有朋友。他們不僅病弱,還冥頑不靈。
2014年8月9日 星期六
鎖匠
“起床了,小豬,看看誰來了。”
我從被窩裡把眼睛推出去,我們的攝影師朋友站在床前。今天是我的生日。生日快樂,他說,我請 E 來為我們拍照,作為你的生日禮物。
他沒有再說什麼,到隔壁去拿了早餐給我,昨日買的三明治帶著濕氣,我用棉被把身體裹起來,傻傻地在床上笑著,聽他們一搭不搭地聊天,我們三人喝著他做好的咖啡,熱呼呼地。冬天的窗前起了霧氣。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們的攝影師朋友過來,拍我們的照片,他抱著我,像永遠不會放手...... 我多麼快樂:像從未這樣快樂過。
現在我知道了,他當時已準備好與我分開。他如此抱緊我因為他知道我們將會分別。你離去前我都不會回來,他說。但我回來的時候,我會帶著鎖匠。
我就這樣一個人待在我們的屋子裡。那時已沒有我們。不敢出門,不敢打電話給任何人,更不敢找他。我知道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做的。我先把冰箱的東西吃完,再來是櫃子裡的罐頭,再來...... 再來就沒有了。我這樣不發聲響地躺在床上三天,除了起來喝水,一滴米也沒有進,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我知道。但我身體裡面有什麼還沒有收到。它無意識地在我身體裡遊走,拒絕與其它器官溝通。
也就是這樣。我收了幾件基本的衣服,兩本書,兩塊CD。帶不走的,我堆在床上。他會知道怎麼處置它。他知道所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我一個人走在路上,以為流完的眼淚又從臉上掛下來。不,就只是這樣,陽光下另一個一式一樣的故事。我已經無所謂了。
2014年8月8日 星期五
《快樂的死》Albert Camus
這些令人退避的景象,對他而言不存在,因為習慣早已將一切磨蝕殆盡。他這樣是漫步在一個影子般的公寓裡,完全不需耗費力氣。若換了別的房間,他勢必要重新習慣,也必須掙扎一番。他想要盡量減少自己在世上的面積,並沈睡到一切耗盡為止。
“你看起來累了。”他說。
梅爾索感到尷尬,只答:“對,我覺得無聊。”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走向窗邊,看著窗外又說:“我想要結婚、輕生,或訂閱《畫報》,總之就是個無可奈何的舉動吧。”
他回想起來,忽然發現瑪莎一直對他很好。她全然地接受他這個人,並讓他減少了很多孤獨。他對她太不公平了。他的想像力和虛榮賦予她過高的價值,他的驕傲卻未給予她重組的價值。他覺得這真是個殘酷的矛盾,對於我們所愛的人,我們總是有著雙重的誤會,先是對他們有利的誤會,而後是對他們不利的誤會。
2014年7月26日 星期六
《百年好合》蔣曉雲
花名在外的黃智成也曾經是個純情少年,不過他年輕時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拿到今日來看只是一節老梗;就是兒子自己找的娛樂界對象,得不到有經濟實權父母的同意;一雙戀人不顧家庭反對共築愛巢,智成使出拖字訣,想有了孫子父母就會軟化,結果二世祖還沒把自己拖成能當家的主,未婚得女的情人濃情已經轉淡,舞國名花更在上海撤守的最後關頭接受黃家的金條和船票帶著自己母親和女兒扶老攜幼不告而別。被拋棄的兒子回到父母身邊以後看破愛情,除了有時出去“搞七捻三”,大致專心家族生意。相熟的社交圈裡自有一套道德標準;咸認為二世祖跟一個舞女正經談戀愛、同居是敗家墮落,可是有錢公子四處“白相相”算是浪子回頭,風評漸佳,竟不乏媒人上門,後來更和父母看中意的名門處子陸氏結婚,生下二男一女,盡了他做富家子弟的人子之責。
2014年7月24日 星期四
《感官之旅 感知的詩學》A Natural History of the Senses - Diane Ackerman
嗅覺
人類殘害甚至屠殺動物,以取得四種動物腺體的分泌物:龍涎香(抹香鯨的油質液體,用來保護胃部,避免食用墨魚時碰到的尖銳脊椎,或是烏賊尖利的嘴)、海狸香(在加拿大和蘇聯海狸的腹袋中發現,用來標記領域)、麝貓香(由夜行肉食性衣索比亞貓身上生殖區所產生似蜜般的分泌物),和麝香(由一種東亞麝香鹿腸內產生的紅色、果凍狀分泌物)。...... 麝香使聞到它的女性體內荷爾蒙產生改變。至於為什麼花香會使我們激動,那是因為花有健全而有活力的性生活:花的香味向全世界宣告了它是能生育的、正期待著受青睞、渴望著受孕,它的性器官滲出了花蜜,其氣味提醒了我們生產力、精神、生命力、所有樂觀、期待,和怒放青春的痕跡。我們吸入它奔放的芳香,便忘卻了年齡,在欲望炙烈的世界中,又感到年輕而期待伴侶。
海倫凱勒的官能在嗅覺上表達了出來 - 也說明世世代代的吸引力:“男性呼出的氣息通常都較強烈、更有活力,比女性的氣息有更多種區別。在年輕男子的氣味中,有某種自然力,彷彿屬於火、風暴,和海洋。它隨著歡樂與欲望悸動,暗示了所有堅強、美好和歡愉的事物,使我感受到身體上的快樂。”
觸覺
所有的動物對於被觸摸、撫摸都有反應,而且沒有觸摸,生命本身根本無法演化 - 也就是說,沒有互相觸摸的化學反應,就無法塑造關係。缺乏觸摸和被觸摸,不論是甚麼年齡的人都會生病,而變得渴望觸摸。胎兒首先發展的知覺是觸覺,而新生兒在眼睛張開前,即自動有了觸覺,開始探索世界。我們出生不久之後,雖然還不能看或說,卻能憑直覺開始觸摸,嬰兒唇上的觸覺細胞使他們能夠吃奶,而他們的雙手也向外伸,探求溫暖。觸摸使我們知道自身和其它物體之不同,讓我們知道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人 - 母親。著第一次的情感慰藉,觸摸和被母親觸摸,成為無私之愛根本的記憶,伴隨我們一生一世。
達爾文描述馬來人擦鼻親吻的風俗:“女人們蹲下身來,頭部上仰,而我的僕人則站著俯下頭來,雙方開始摩擦,歷時較我們熱烈握手的時間略長。在過程中,他們發出滿意的咕嚕聲。”
味覺
被大自然剝奪味覺天賦的人,擁有長長的臉孔、長鼻子和長眼睛,不論他們的高度如何,他們的比例總是拉長,他們的髮黒而無光澤,他們從不豐滿,正是他們發明了長褲 - 《味覺生理學》Anthelme Brillat-Savarin
以故的文化觀察者 Joseph Campbell 提到新幾內亞食人儀式“為農業社會制定了死亡、復活,和食人的神話。”這個民族走到一塊神聖的土地上,吟唱歌曲,並擊鼓達四、五天之久,以性的狂歡打破所有規範。在這個成年儀式中,年輕男孩首次嚐到性的滋味:
兩根直立的柱子支撐著大量的木頭成為棚子,一名年輕女性裝扮成神祇,被帶入這個屋頂廣大的棚子躺下,差不多六個男孩隨著鼓聲與歌聲一一與這名女孩初試雲雨,等最後一個男孩和她相互擁抱之際,眾人抽出支柱,木頭由上掉落,而這對男女乃遭壓死。這是男女的結合...... 一如初始...... 這也是生死的結合,兩者是同一回事。
然後眾人拖出這對男女,當晚將之烤熟並食用,這個儀式乃是重複殺戮神祇,並由死之救世主獲得食物的原始行為。
吃河豚雖有一種玩俄羅斯輪盤遊戲的性質,但也被視為是高度美學的經驗,使人不禁懷疑我們自稱的人性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總有一天會自地球上消失,喪失所有的知覺,陷入死亡,但我們耗費一生追求死亡,醞釀戰爭,觀賞教人作嘔的恐怖片,其中有瘋狂的人鞭撻、折磨受害者;我們也開快車、吸煙、自殺,加速死亡。我們對死亡深深著迷,但我們對死亡的反應卻也相當奇怪。在我們面對將房屋連根拔起的颱風,摧毀農作物的砂暴,吞噬整個城市的洪水、地震,噬蝕人骨髓,使人岥、瘋的恐怖疾病 - 不需召喚即在我們面前出現,如施捨般散布它們恐怖的不幸時,你會發現人類團結一致對抗大自然的力量,不追求自我毀滅,也不會增加他人的苦痛,而人類,有時甚至整個國家,卻自願成為死亡的從犯,這是多麼奇怪的事。
聽覺
語言紀錄了一種民族的時尚與情感,征服者威廉1066年入侵英格蘭時,強迫英國人使用法國習俗、法律,和語言,至今英美人民仍然沿用。對階級相當敏感的法國菁英份子,認為被征服的撒克遜人既笨拙又粗魯,而撒克遜語言就是在最禮貌的情況下,依然刺耳難聽,因為它既不是法文,又相當粗略。因此由法文衍生的英文字 perspiration 就顯得文雅,而原先撒克遜語的 sweat 則不然。撒克遜用來描述做愛的字是 fuck (源自古英文 fokken,打擊),但法國人則用 fornicate,這個字源自拉丁文 fornix,意指羅馬妓女租用的拱形屋頂地下室,這個字也成為妓院的飾辭,後來又演變為經常光顧妓院的動詞,最後才演繹為在妓院中所做的行為。 fornix 和 fornax “拱形的磚爐” 相關,源自拉丁文 formus,意即溫暖。因此 fornicate 意即造訪一間小而溫暖、拱形屋頂的地下室,這對法國人來說,顯然比“打擊”某人的意思好得多,後者既野蠻又殘忍,正是典型的撒克遜作風。
早期的羅馬式教堂,如於1083至97年建造的勃根地聖文提葉尼教堂,可以看到宏偉的建築風格,有高聳拱起的屋頂、平行的厚牆和長拱廊 - 非常理想的行進空間,同時也適合格里高里聖歌的迴響,聖歌充滿其中,一如黒濃的酒倒入厚重的容器。另一方面,在如巴黎聖母院那種歌德式的教堂,有角落、迴廊、塑像、樓梯、牆灶,和複雜的石像,格里高里聖歌就會支離破碎而不完整,但在聖艾提葉尼教堂,許多聲音都能昇起、混合,並以雄偉的歌聲充塞複雜的空間。
視覺
John Berger 在《The Sense of Sight》中寫道:在覺得水晶或罌粟花美麗時,我們較不孤單,這代表我們更深入存在,不再是單純的生存。自然學者常說他們永不會厭煩看同一塊雨林,或沿同一條道路穿過大草原。若你緊緊追問,他們就會告訴你,總有新的事物可看,總有不同所在。如柏格所說的:美永遠是特例,永遠是特別的,這也是它之所以使我們感動的原因。而我們也熱情地回應觀察生命的方式,我們稱這種有組織的方式為藝術。就某種程度而言,藝術就像把大自然放在紙鎮下,突然地,我們可以在閒暇時賞玩某個場地,或某種抽象的感情,它由不停的流動中獨立而出,可以旋轉,由不同的地點思索,變為固定,且如風景一般聖潔。柏格說:
藝術所有的語言都是為把瞬間轉變為永恆而發展呃。藝術假設美並非例外、並非特例,而是一種順序的基礎...... 藝術是大自然偶爾准許我們一瞥的有組織反應...... 藝術的超凡面總是祈禱的一種形式。
(藝術家許多風格來自視覺病)
Synesthesia
Stendhal 每天早上先讀兩、三頁法國民法,再開始寫《帕瑪修道院》(The Charterhouse of Parma),他說這樣做是為了“得到正確的語氣”。...... 大仲馬的非小說寫在玫瑰紅的紙上,小說寫在藍紙上,詩在黃紙上。如果不按順序來,他就什麼也做不成。為了治療失眠症,同時使他的習慣規律化,他甚至每天早上七點都會到凱旋門下吃一顆蘋果。Kipling 在寫作時,要用最黒的墨水,同時還幻想“有一名書僮為我磨印度墨”,彷彿沈重的黑色會使他的字如他的記憶般難以磨滅。
2014年7月22日 星期二
2014年7月10日 星期四
《月亮與六便士》毛姆
我陪著一名自己被吩咐要幫忙“招待”的女子聊天,此時我深覺文明人在其短暫的人生中,莫名其妙地精於將生命浪費在各種單調乏味的行為上,這樣的宴會不禁讓人納悶女主人何苦勞心邀請賓客,而賓客為何費力赴約。
但我曉得她這樣的舉動並非出自善心。人們說苦難的折磨會讓人變得高風亮節,但這不是真的;有時幸福有此可能,但苦難大致上只會讓人變得心胸狹窄而滿懷恨意。
Blaise Pasca: Le Coeur a ses raisons que la raison ne connait point.
《情色渡假村》Michel Houellebecq
我曾經思考過這個問題,我覺得文化是慰藉我們不幸人生的必須品。人們或許可以想像一種不同層次的文化,關係慶祝或抒情表達,可能在幸福的狀態下發展;這一點我不敢確定,我覺得只是一個理論,對於我不會有什麼真正的重要性。
2014年6月23日 星期一
《食物的歷史》Felipe Fernandez-Armesto
肉片並非就這麼空口吃,而得蘸上 Berebere 醬,這種醬料熱辣得“叫人以為這肉已經燙熟了。此醬也可把一鍋燉菜變得“火辣到令人簡直耳朵都要流血了”。
食人習俗是個難題。在不少案例中,食人習俗源自某種儀式或迷信,人並不是基於美食目的而吃人,不過三不五時也有例外。十七世紀時,有位法國道明會修士發現,加勒比人對於敵人的滋味是好是壞有極其明確堅決的看法,可想而知,法國人最好吃,顯然是最上等的。連國籍都顧及到了,這一點並不很奇怪。令我欣慰的是,英國人的肉美味居次,荷蘭人的肉無滋無味、形同嚼蠟,西班牙人的肉太韌了,就算煮熟了也難以下嚥。
- Patrick Leigh Fermer < Gluttony >
即使是最熱中食人的部落,食人也不是輕易便可從事的活動:被拿來食用的受害者肉體部位往往經過精挑細選,有時僅取象徵性的一小塊,多半是心臟。對阿茲特克人來說,食用戰俘的肉可以占有死者的力量,此外,俘人者還會把死者的皮剝下披在身上,聽任死者的雙手在自己的腰際擺盪當做裝飾。
世上最古老的食譜據說就是醬汁的作法,那是西元前一千多年中國周朝的一個醃汁食譜:把生鯉片浸泡在蘿蔔、薑、韭、紫蘇、胡椒和兩耳草混合的醃料中。
《親愛的小孩》劉梓潔
親愛的小孩
2014年6月14日 星期六
《村上收音機 2 》Haruki Murakami
在過去的人生中,我努力回想是否出席過什麼快樂的宴會?但很遺憾一次都想不起。相反的,卻能想到很多不快樂的宴會。尤其是和文壇有關的宴會大多很糟糕。甚至想到這樣不如在黑暗潮溼的洞穴裡和巨大的毒角仙空手搏鬥還比較好。
2014年6月9日 星期一
《壞人到底在想什麼?》Michel Fize
社會學家 Norbert Elias 曾經說過一個例子:十六世紀的時候,在巴黎有一種燒活貓的習俗。每年夏至聖約翰節之際,巴黎人就會聚集一起,一旁有樂團演奏輕快的曲調;搭建的刑架上掛著一口袋子或一隻籃子,裡面裝了一到兩打的活貓。袋子或籃子慢慢地點燃了,裡面的貓一隻隻掉到下面的火堆,發出被活活燒死的慘叫聲,看得大家心花怒放。對我們這些自認為愛護動物、誰敢這麼做一定扭送法辦的現代人來說,這簡直十不折不扣的野蠻行徑。不過,根據 Elias 的說法,聖約翰節火葬活貓在當時可是一種不折不扣的社會習俗。
2014年6月3日 星期二
《Why is the Penis Shaped Like That?》Jesse Bering
Baby-Mama Drama-less Sex
The Amoral beauty of Darwinian thinking is that it does not - or at least should not and cannot - prescribe any social behavior, sexual or otherwise, and being the "right" thing to do. Right is irrelevant. There is only what works and what doesn't work, within context, in biologically adaptive terms.
Being Suicidal
People are most likely to commit suicide when their direct reproductive prospects are discouraging and, simultaneously, their continued existence is perceived, whether correctly or incorrectly, as reducing inclusive fitness by interfering with their genetic kin's reproduction.
Step 1: Falling Short of Standards. (Getting worse off)
Step 2: Attributions to Self. (Mia Culpa)
Step 3: High Self-Awareness.
Step 4: Negative Affect.
Step 5: Cognitive Deconstruction. (Dramatic increase in concrete thought.)
Step 6: Disinhibition.
2014年5月30日 星期五
《Let's Explore Diabetes with Owls》David Sedaris
Attaboy
I don't know how these couples do it, spend hours each night tucking their kids in, reading them books about misguided kittens or seals who wear uniforms, and then rereading them if the child so orders. In my house, our parents put us to bed with two simple words: "Shut up." That was always the last thing we heard before our lights were turned off. Our artwork did not hang on the refrigerator or anywhere near it, because our parents recognized it for what it was: crap. They did not live in a child's house, we live in theirs.
Think Differenter
The iPhone 2 led to the 3, but I didn't get the 4 or 5 because I'm holding out for the 7, which, I've heard on good authority, can also be used as a Taser. This will mean I'll have just one less thing to carry around. And isn't that technology's job? To lighten our burden? To broaden our horizons? To make it possible to talk to your attorney and listen to a Styx album and check the obituaries in the town where your parents continue to live and video tape a race riot and send a text message and stun someone into submission all at the same time?
Obama!!!!!
In the last month of the presidential campaign, I tuned in to conservative talk radio and listened as callers considered the unthinkable. One after another, they all threatened the same thing: "If McCain doesn't win, I'm leaving the country."
"Oh, right," I'd say. "You're going to leave and go where? Right-wing Europe?" In the Netherlands now, I imagine it's legal to marry your own children. Get them pregnant, and you can abort your unborn grandbabies in a free clinic that used to be a church. The doctor might be a woman who became a man and then became a woman again, all on taxpayers' dollars, but as long as she saves the stem cells, she'll have the nation's blessing.
Rubbish
"I say that any company whose products are found on the ground automatically has to go out of business," he said. This is how we talk nowadays, as if our pronouncements hold actual weight and can be implemented at our discretion, like we're kins or warlocks.
"That wouldn't affect you any," I told him. Hugh doesn't drink soda or eat Big Macs. "But what if it was something you needed, like paint? I find buckets of it in the woods all the time."
"Fine," he said. "Get rid of it. I'll make my own."
If anyone could make his own paint, it would be Hugh.
"What about brushes?"
"Please," he said, and he shifted into a higher gear. "I could make those in my sleep."
Day In, Day Out
Then I discovered crystal meth and took two giant steps backward. The following six diaries amount to one jittery run-on sentence, a fever dream as humorless as it is self-important. I tried rereading it recently and came away wondering, Who is this exhausting drug addict?
I want to deny him, but that's the terrible power of a diary: it not only calls forth the person you used to be but rubs your nose in him, reminding you that not all change is evolutionary. More often than not, you didn't learn from your mistakes. You didn't get wiser but simply older, growing from the twenty-five-year-old who got stoned and accidentally peed on his friend Katherine's kitten to the thirty-five-year-old who got drunk and peed in the sandbox at his old elementary school. "The sandbox!" my sister Amy said at the time. "Don't you realize that children have to pee in there?"
A Cold Case
If Hugh and I were denied extensions of our visas, we would have returned to Paris or New York, while they'd have gone back to , what? Beheadings? Clit-oridectomies? What they had at stake was life-and-death. What we had at stake was Yorkshire pudding.
The nuisance of visas and having them renewed was something I left to Hugh, who's a whiz at that sort of thing. There was nothing the authorities demanded that he couldn't locate: our original birth certificates, a hank of his grandmother's hair, the shoes I wore when i was twelve. People think it's easy to leave home and resettle in another country, but in fact it's exhausting, and purposefully so. The government's hope is to weed out the lazy, though all it really eliminates are those who can't afford an immigration lawyer.
2014年5月21日 星期三
《尋找漩渦貓的方法》Haruki Murakami
這樣說也許有點怎麼樣,不過 Thom Jones 一看就是個怪人。從遠遠看一眼,就知道:這個人不太正常。後來我問編輯,據說:他是一位傑出的作家,不過卻有點 nuts。果然沒錯。但一點也不難相處。年齡大約和我相同,經歷相當離奇跳躍。“在越南介入相當深,因此腦袋變得有點不正常,又到法國到處流浪,最後在廣告公司上班,工作到四十歲左右,他說自己本事很強,錢賺太多了覺得很無聊(我一直開 Jaguar 噢。開 Jaguar。),所以就到學校去當工友。然後當了五年工友,在那之間讀了很多書,覺得這樣的東西我也會寫啊。於是想暫時會到老本行廣告業去,結果他們說我把賺錢的廣告公司工作辭掉,去當個小學工友五年,這種人不正常,不讓我回去唷(*對方這種心情我也可以理解)。那麼,我想乾脆來當作家好了,於是寫了小說寄到《紐約客》去,稿子被採用了,於是當上作家。我一開始就投稿到《紐約客》,直接飛上去唷。”他說。
2014年5月20日 星期二
2014年5月15日 星期四
《村上朝日堂》Haruki Murakami
可是說到什麼事最快樂,我想沒有比住在東京的都心迎接新年更快樂的事了。我曾經住在千馱谷,那時候新年真的很有趣。首先在除夕夜走路到六本木的狸穴蕎麥麵店去吃蕎麥麵,再到新宿去喝酒,在歌舞伎盯逛街看電影,然後到原宿的東鄉神社去抽個籤,走進喫茶店去喝杯咖啡,到唱片行去看看通宵特賣,在攤子吃烤章魚,然後走回千馱谷,在鳩森神社喝神酒後回家,吃一點年菜的蛋捲之類的,一面吃熱蕎麥麵,一面聽 Daryl Hall & John Oates. 然後睡覺。除夕大年夜是這樣的流程。
元旦到了,一早起床走到赤坂去。這一帶的氣氛非常好。街上靜悄悄的,寬闊的道路空蕩蕩的。空氣清澈乾爽,皮膚可以感覺到刺刺的。從繪畫館前面穿過整排葉子已經落盡的銀杏行道樹,從青山道左轉,走下東京馬拉松大賽時瀨古超越戈梅斯的那個坡道到達赤坂。左手邊有豐川稻荷,於是經過那裡以下,再吃個烤章魚。然後到日枝神社。在日枝神社買了招財貓,在希爾頓飯店的 Tea Room 喝杯咖啡。像這樣,新年在街上散步時,深深感覺東京真是個好地方。天空沒有煙塵霧靄,車輛稀少,人群稀少,光是這樣就覺得心情好舒暢。好幸福。如果每天都是新年的話,我會很樂於住在東京,可惜並不可能,因此我現在住在千葉。
《千倉》
春:這樣看來千倉這地方也是個物產相當豐富的地方嘛。
水:是很豐富啊。因為畢竟是個有種花的地方。一般漁村有的直接就是山了,千倉的情況則有一點平原,也可以發展農業。
春:沒有西餐嗎?
水:沒有那種東西。連中華料理也沒有。
春:有沒有義大利麵或炬通心粉之類的......?
水:沒有沒有。你要是吃那個的話人家會跑來看呢。因為,我在千倉是第一個製作聖誕樹的人。小時候啊,到山上去砍樹,結果,我媽啊,還去向棉被店要了棉花,潔白的棉花。結果還上報紙呢。
春:那真不得了。
2014年5月12日 星期一
《父親的道歉信》向田邦子
孩子們的夜晚
我試圖探索記憶中的愛,眼前卻浮現童年硬被叫下床吃宴會剩菜的畫面和父親的身影。父親為了應酬喝酒,或許已經喝醉了,滿臉通紅、前搖後晃地回家。儘管母親和祖母在一旁皺著眉頭,他還是高高興興地為孩子們夾壽司、分配食物。
細長的海
當晚手臂便紅腫了一倍大,一如被鐵絲網烙下的痕跡,上面有著三圈傷痕。傷痕直到隔年的春天還明顯留在手臂上,許多人問我是不是被繩子綁的,為了解釋原因,我簡直是汗流浹背。聽說鰹魚烏帽子別名又叫做“葡萄牙軍艦”。
游魚眼中滿含淚
有時我到動物園只是為了觀察動物的眼睛。
獅子有著一雙好人的眼睛;老虎的眼睛則顯得冷酷、有心機。
熊的身體龐大,卻擁有一雙深陷的小眼睛,看起來很陰險;熊貓如果去除掉眼睛四周可愛的眼影,不過就是一隻普通的白熊。
駱駝看起來很狡猾;大象的眼睛-或許是我個人的想法,總覺得和印度首相甘地一樣,深謀遠慮,而且還是那種讓人不敢掉以輕心對待的老太婆的眼睛。
長頸鹿的眼睛是正值青春期的高瘦少女,帶點羞澀。只是嘴巴在動的牛,眼神顯得一切都看開了;馬則跟男人一樣,眼神哀傷。註定在賽馬場上不斷奔跑的馬匹和場外撕碎落選馬票的男人們,說不定有著同樣的眼神。
兔與龜
他們應該也聽過《桃太郎》、《壞貍貓》、《浦島太郎》等童話故事吧?但是面對著河面寬達好幾千公尺、舉頭不見對岸、顏色濁黃的亞馬遜河,實在無法聯想到一個桃子飄過來的情景吧。
昔日咖哩飯
年輕時我讀過一則外國船員的故事。那是海上航行還需要倚賴星座位置、羅盤針來辨認方位的時代,船員經常跟夥伴提起他的少年時代。
他說:在故鄉小鎮上的蔬果店和魚店之間有家小店,我經常撫摸著裡面陳列的外國地圖、布料、玻璃飾品等就能玩上一整天......。
結束漫長的旅行,多年沒有返家的船員回到了故鄉,也回去看了那家小店。可是在蔬果店和魚店之間並沒有什麼小店,只有一個僅能容納小孩子坐下的牆縫。
我想我的咖哩飯就是像那個牆縫吧。一如麵疙瘩、小鱈魚是要穿著綁腿褲、手持傳閱板、頭上繫著放空頭帶吃,才會有令人泫然欲泣的好滋味啊。
我們還是不要太刻意去求證回憶的真實性比較好。經過了幾十年,懷念和期待只會讓氣球越脹越大,我們又何必砰的一聲自己用手刺破氣球呢?
2014年5月8日 星期四
《村上收音機3》Haruki Murakami
啊傷腦筋,怎麼辦
2014年5月4日 星期日
《香港情與愛》王安憶
逢佳不是那種一夜歡情的女人,她的歡情是要勻在許多日日夜夜裡用的,她的歡情是有穿衣吃飯這類日常瑣事的歡情,是類似家庭氣氛那樣溫厚瀰漫的,是有點粗糙的、沈渣泛起的。凱弟的歡情是有概括力的歡情,是抽象的歡情,是供琢磨的。而逢佳是肉貼肉的。
老魏這時候無比的清醒,他望著枕上的逢佳的臉,頭髮蓬亂,光影交錯,嘴唇異樣的鮮紅著,一張一合。是一種濃豔的醜陋,窮凶極惡的醜陋。有了這醜陋做底,香港夜晚的美便不再是浮光掠影,而是實實在在的美了。這醜陋是石頭一樣堅硬的東西,是千年萬載的。
他們是邊緣上的一群人,他們必須手拉手,才不致滑落下去,然後前仆後繼地向中心接近。他們的一生是辛勞、沒有休憩、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的一生,是沒有逃避的一生。他們的人生都是實打實的。他們的宗教是具有現實意義的,是要求回報的虔信,他們的神是有實際功能、分工明確的。他們早起一炷香,嘴裡就念念叨叨地分派了任務,或是福,或是祿,或是壽。
舊金山的太陽是明晃晃的那種,陽光是透徹而爽利的,不像香港的那樣黏纏,好像有許多情義,又有許多難言之隱似的。舊金山的陽光是大刀闊斧,明是明、暗是暗的那種;香港的卻是曖昧的、模稜兩可的。燈光也是兩種;從灣區橋開車進舊金山時,燈光是被地平線托舉著升起,是壯麗宏偉,與日月同輝、和天地共存的景象;香港是旖旎的、曲折周轉的、如夢如幻的。舊金山的燈光是宣言宏論式的;香港的燈光是竊竊私語式的。舊金山的燈光愛恨分明;香港的燈光恩怨纏繞。舊金山的燈光如雷霆萬鈞、驟雨疾風;香港的燈光是一點一點咬噬著你的心。
老魏走出公墓,又到了禮頓中心給逢佳買了個皮包。這回他沒有經過多少猶豫,帶了一種情之所致。香港的情義是用東西來表示的,香港的東西有多麼多,情義就有多麼多。
...... 憐憫也許不是太高尚的情感,但憐憫是最有用的情感。許多天長地久的關係,全是靠憐憫維繫的;許多刻骨銘心的關係,也是靠憐憫維繫的。憐憫可說是他們彼此的善待之意中的那個核。他們各有各的可憐之處,相互的憐憫便溫暖著彼此的心。
香港真是有善的,它的善不是言語上的,而是行動上的。不在原因上,而在結果上。它的善是實心的,皮和瓢都沒有的。它的善是世故的、有風塵味的,而不是閨秀式的。香港的善式俗到頭來反成雅、情到無處倒變真的。它是火鍋裡的丸子,可進口的;鍋裡的炭,可煮沸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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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佳的爭取是要到最後一刻的,該做的她都要做到,才可問心無愧。她不明白,許多事情是在開始便有了結局,憑什麼爭取都無用的,不是她的努力不到家,而是事情本來如此。
老魏卻明白其實人生在世唯一可做的就是補償,就是在事情的開始與結局之間做一些修補工作,使之順利抵達目的,減少損失。
這是他們在年紀和經驗上的差異。逢佳是會受到打擊的,但她尚有機會從打擊中崛起;老魏不會受打擊,卻也沒有崛起的機會了。揣摩和試探還在進行,同時產生著難過和稱得上是愛的那點東西。
《伊豆的舞孃》川端康成
不知道過了多久,海面呈現一片漆黑,而網代和熱海已是萬家燈火。我覺得身子很冷,肚子也餓的厲害。少年打開了他的竹製行李箱,我也好像忘了那是別人的東西,毫不客氣地吃了一些海苔壽司,接著鑽進他的斗篷中取暖。不論怎樣受到親切的對待,我都能非常自然地接受,並且有一股美麗而空虛的感覺湧上心頭。明天早上要把老嫗帶到上野火車站,送她前去水戶,也覺得是極其理所當然的事。似乎所有事物都融化成一體了。
船艙的燈熄滅了。裝載於船上的海鮮腥味和海潮的味道陣陣地傳來,越來越濃。黑暗中那個學生的體溫溫暖著我,我淚流不止,我的腦子變成清澄的水,撲簌撲簌地往下掉,有一種事情過後什麼都未留下來的甜美快感。
2014年4月30日 星期三
《女兒的道歉信》向田邦子
加里加
《身份》Milan Kundera
19
第二天,她到墓園去(她每個月至少到墓園一次),到她兒子的墳前一坐。她來這裡,都會和他說說話,這天,她覺得自己好像需要解釋,需要辯白,她對他說,我親愛的、我親愛的不要以為我不愛你,或是我沒有愛過你,就是因為我愛你,所以要是你還活著,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個有孩子的人是不會不屑這個世界,因為是我們把孩子帶來這個世界。為了孩子的緣故,我們關心這個世界,思索它的未來,心甘情願的參與這個世界的噪音、騷動,嚴肅對待它已經無可救藥的荒唐愚昧。而你的死,使我失去了和你相處的快樂,可是,你的死卻同時也把自由還給了我。讓我在面對這個我不愛的世界時,有自己的自由。如果說,我會讓我自己不愛這個世界,是因為你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我陰沈的思想不會給你任何不好的咒詛。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在你離開了我這麼多年以後,我了解到,你的死對我來說就像是一份禮物,我最後還是接受了這份禮物,這份可怕的禮物。
26
隔壁桌,有一對情侶一直很沈默,彼此不交談。在別人的面前還能這樣保持沈默,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這兩個人,眼睛要往哪裡看才好呢?要是他們互相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卻一句話都部說,那不是很滑稽。要盯著天花板看嗎?這又好像是在展示他們的啞然無言。要觀察隔壁桌的人嗎?搞不好他們會接觸到別人拿他們的沈默當笑話的目光,而這樣更糟糕。
他對她說;“你看,他們並不是討厭對方。他們也不是已經變得冷漠,不再相愛。你不能用兩個人講了多少話來衡量他們之間感情的深淺。這事情很單純,他們只是一時腦袋空空。而且,說不定他們只是因為沒話可說,就很自然的不說話。這和我姑姑一樣。每次我見到她,她就會說個沒完沒了,大氣也不喘一下。我試著去解析她這種滔滔不絕的說話方式。她把她所看到的、她所做的每件事都用話再講一遍。講她早上就起床了,講她早餐只喝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黒咖啡,講她丈夫然後就去散步,你想想看,他一回家就看電視,你想想看!他不斷的轉換電視頻道,然後電視看煩了,就去翻翻書。他就這樣 - 這是她的句子 - 把時間耗掉了...... 你知道嗎,我很喜歡這些簡單、平常的橘子,就像在述說一件奧祕。“他就這樣把時間耗掉了”是個很基本的橘子。他們的問題是時間,把時間耗掉,讓時間自己消失,他們不想費半點力氣,不想像精疲力竭的徒步健行者那樣,橫越時間的路程,所以,她會一直說話的原因就是,她像連珠炮一樣迸出來的話,會悄悄的使時間挪動,而一當她閉上嘴巴,時間就停滯不動,成了某種陰暗、巨大、沈重的東西,而這會讓我可憐的姑姑害怕,她一驚慌,又會很快的捉住一個人,去跟他說她女兒擔心她那個拉肚子的小孩......
...... 我剛滿十四歲那年,我祖父 - 不是做木工的那一個,是另外一個 - 即將不久於人世。在他在世的最後幾天,他的嘴巴發出一個完全不懂意思的聲音,那聲音甚至不像呻吟,因為他不會痛,也不像他發不出來某個字音,都不是,他並沒有喪失語言能力,很單純的,就是他沒有什麼話要說,沒有什麼要和人溝通,沒有任何具體的訊息,他甚至也沒有要跟誰說話,他對別人都已經不感興趣,他就是自己一個人伴隨著他所發出來的聲音,單獨的一個聲音,一個勁兒阿阿阿阿阿的,只有在他需要呼吸的時候聲音才會間斷。我看著他,像被催眠了一樣,我永遠忘不了這件事,因為我那時候還小,我以為我懂這其中的意義:這樣的一種存在方式就會對應於這樣的一種時間;而且我認為這種對應就叫做無聊。我的祖父用這種聲音、這種不斷阿阿阿阿阿的聲音來表達他的無聊,因為要是沒有這些阿阿阿阿阿,時間會壓垮他,而我的祖父只能揮舞著這項武器、這種沒完沒了的阿阿阿阿阿,來和時間對抗。”
“你的意思是說,他快要死了,他覺得無聊乏味。”
“我就是這個意思。”
他們談到了死亡,談到了無聊,他們喝著波爾多葡萄酒,他們笑,他們玩鬧,他們很快樂。
然後尚馬克又回到他的思緒裡:“我要說的是,無聊的數量 - 如果無聊可以數得出來的話 - 現在的無聊一定要比從前的無聊多得多。因為,從前人們的工作,至少對大部分行業來說,根本無法想像不把熱情灌注在他們的工作上:農夫愛他們的土地;就像我的祖父,他是個製造美麗桌子的魔術師;而鞋匠,他熟悉所有村人的腳;森林管理員;園丁;我想,甚至連軍人都帶著熱情殺人。對他們來說,沒有所謂生活的意義這樣的問題存在,很自然的,他們和他們自己,全人的在作坊裡工作、在田裡下田。每個職業都創造出它特有的精神面貌、它特有的生存方式。一個醫生所思考的和農夫思考的不同,一位軍人的舉止也和老師的舉止不同。今天,大家都變得很想像,同樣都有對工作冷漠的通病。這種冷漠變成了我們所迷戀的。這是我們在這個時代,唯一的集體迷戀。...... 當我認識你的時候,一切就改變了。這倒不是因為我的工作變得比較有意思。而是因為我把發生在我周圍的事,拿來當做我們談話的材料。...... 兩個相愛的人,單獨相處,脫離這個世界,這很美。可是他們源源不絕的談話內容要從哪裡來?不管這個世界多麼令人厭惡,情侶們還是需要它,才能夠交談。”
“他們可以不說話。”
“就像旁邊這一桌的這兩個人?”尚馬克笑著說:“哦,不,愛不可能在緘默中存活。”
27
“有一天我要去跟他說,來和我喝一杯咖啡吧,你是另一個我。只不過我在無意間躲過了像你那樣的命運。”
“別說這些傻話了,你從來沒有受過那種命運的威脅。”
“我永遠都記得我離開醫學院的那個時候,那時候我突然意識到所有的火車都開走了。”
“對,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怎麼可以拿你小小的挫折,來和一個男人等著過路行人在他手裡放一塊錢,這種人生真正的不幸相比呢?”
“那種挫折不只是放棄學業的挫折,那時候我所放棄的是雄心壯志。我當下就成了一個沒有雄心壯志的男人。而沒有了雄心壯志,我立刻就置身在世界的邊緣。而且更糟的事:我就想當個邊緣人,一點也不想去找其他安身立命的地方。我想要的很少很少,所以不管再怎麼樣貧窮,都無法動搖我的想法。可是如果你沒有了雄心壯志,如果你沒有一定要成功、成名的那股強烈的企圖心,你就會處在懸崖的邊緣。我在那裡待過,那真的是非常舒服。但是無論如何,我所處的地方畢竟還是懸崖邊緣。所以,我的說法一點也不誇張,我是屬於乞丐那一邊,而不是屬於這間豪華餐廳的老闆這一邊,雖然我在這間餐廳裡度過了愉快的用餐時光。”
她心裡想:我成了一個乞丐崇拜的性偶像。得到這樣的榮譽真是滑稽。然後她自己修正想法;為什麼乞丐的慾望就不能和生意人的慾望一樣受到同等的尊重?其實,正因為乞丐的人生失去了希望,他們的慾望才格外具有一種極其珍貴的質地:自由而誠摯。
30
要是一個男人寫信給一個女人,是為了先預備一個處所,好讓他以後靠岸,等過一陣子他可以來引誘她。而要是這個女人秘密收藏著這些信,那表示她想以今天的隱匿來保護明天的冒險。而且,要是她保存這些信,就是表示她準備在未來的冒險中經歷這一場情愛。
32
所謂私人的秘密是什麼呢?在這種私人的秘密裡,隱藏著一個人最個人化、最具獨特性、最神秘不可解的東西嗎?是這些私人的秘密構成香黛兒這個他所愛的獨特個體嗎?不,不是。秘密是最具共通性、最平凡、最會一再重複,而且是每個人都會有的:身體和身體的需要、身體的疾病、身體的癖好,例如便秘,或是月經。我們之所以會很不好意思的隱藏這些私人的秘密,並不是因為它非常的個人化,而相反的,是因為它很悲哀的完全不個人。它怎麼能抱怨香黛而歸屬於她那個性別,抱怨香黛兒和其他的女人一樣,抱怨香黛兒穿胸罩,並且對胸罩有她們自己的一套胸罩心理學?就像他自己不也有一些永遠擺脫不了的男性愚蠢!
他們兩個人都是從上帝做點小零活的工作室裡得到生命的起源,在這間工作室裡,就馬馬虎虎的在他們的眼睛上加個眼皮開闔的動作,而且在他們的肚子裡造了一個會發臭的小工廠。他們兩個人同樣都是處在一個身體裡,可憐的靈魂在這個身體裡所佔的位置非常小。在這一點上,他們不是應該彼此寬宥嗎?他們不是應該就別理睬他們艙在抽屜深處的小小懦弱嗎?
34
隔壁房間的吵鬧聲變得更響、更吵雜,他再也提不起勁去叫那些孩子安靜。他看見他面前站著一個香黛兒,處身在聒噪混亂的一家子當中,懷裡還抱著一個被她叫做“小老鼠”的男人。這個畫面又連結到另一個畫面:香黛兒為了保全一個冒險的機會,不讓這個可能性破滅,就小心翼翼的保留著陌生的仰慕者的信。這個香黛兒和以前都不一樣了;這個香黛兒不是他所愛的那一個;這個香黛兒是一個假象。他心裡忽然充滿了一股奇怪的毀滅性的慾望,他很高興有那些孩子來製造這些嘈雜。他恨不得他們毀了這房間,恨不得他們毀了他所愛的這個小世界,這個小世界已經成了一個假象。
2014年4月19日 星期六
《艾曼紐》Emmanuelle Arson
美並不是在已完成的作品中恭候著你。美不是已有的成就。不是應先給老實的工匠的天堂、也不是虔誠勞動之後的寧靜黃昏。它是從未沉寂的創造性呼喚、是任何東西都難以滿足的提問、是不知疲倦的勇往直前。它是挑戰,也是努力。它有挑戰之迫不及待,也有努力之不可窮竭。就是我們自身向偶然的自殺性天賦挑戰之力量。它相當於我們命運裡的勇敢精神。... 色情主義是夢幻對大自然的勝利、是詩魂的高雅隱居地,因為它否定了“不可能”。美就是能夠做一切事情的人。
女人相互之間的肉體行為在生物學上是荒謬的,是不可能之事。但色情主義卻立即將次夢幻中的發明變做了現實。同性戀是對天性的一種挑戰:色情主義卻搞同性戀。五個人一起做愛是違反天性的:但色情主義卻想像出此等行為,指使這樣做,並且做到了。而此類勝利中的每一項都要美的。當然,為了充分發展,色情主義並部需要這類例外的格式:它只要求思想的青春與自由、要求對真實的熱愛、要求一點也不抄襲傳統與習俗的純淨。色情主義是對勇敢精神的熱愛。
嘲弄最醜惡的:愚蠢與怯懦- 那正是人們珍惜的兩條毒蛇。而這些人在霍布斯的呼喊中最能辨識自己 - 這呼喊雖然歷經三百年,卻一日比一日更真實:我平生唯一的情慾便是畏懼!畏懼同別人不一樣。畏懼思索。畏懼獲得幸福。所有這些畏懼都是反詩意的,卻已經成為人世的價值:正統主義、對禁令和規矩的盲從、對想像力的仇恨、拒絕新鮮事物、受瘧待的色情狂、惡意、妒忌、卑劣、虛偽、謊言、殘酷、恥辱。總之,是惡!色情主義真正的大敵,便是惡之魂。
色情主義並不是惡習
惡習的本意是指缺陷。色情主義正如人類其他作品一樣,不多不少也難以免除缺陷、錯誤和倒退。如果可以這樣講,那麼我們要指出:惡習乃是色情主義的代價、它的影子、它的沈渣。但有某種東西是不可存在的,那就是自卑的色情主義。色情行為的產生要求若干品質;首先是思想的嚴密和堅定;想像力;幽默感;勇氣;更不用說要有信念、有組織才感、有鑒賞力、有美學上的直覺和崇高感 - 若沒有這些,則所有的嘗試都將歸於失敗。這些品質必定會使色情主義成為某種自豪的、慷慨的和成功的事情。
色情主義首先要求一貫的精神。它的人物只能是有原則的人、創造道理的人:不應當是尋開心的浪蕩公子、也不應當是廟會上的食客,那種人專門在開懷暢飲之餘,向年輕的女僕宣佈自己占了多少便宜。
做愛並不等於色情主義
如果只有衝動的、習慣的、義務性的性快樂,那就不是色情主義;如果只是生物本能的反應、只有肉體而無美的目的、尋求感官而無精神的快樂、愛自己或別人或不愛美,那也絕非色情主義。換句話說,凡是屬於天性的東西,就不是色情主義。色情主義正如一切道德一樣,是人類為了反對天性、克服天性和超越天性而做的努力。你很清楚:人類之成為人類,是因為它把自己變成了非天性的動物;只有當它進一步與天性分離時,它才能更多地成為人類。色情主義是人類最有人性的才能,它不是愛情的反面、而是天性的反面。
古怪
不對等
數量多
色情主義不講姿勢。它是從情態中產生的。唯一重要的姿勢,是你的大腦如何運轉。跟你自己的腦袋做愛吧!讓它裝滿各種男性器官、以及享樂的感受,勝過整個世界的男人能給予你的!願你的每一次摟抱都包含和預示著所有其他的摟抱:在性交之中,應存在過去和未來的其他性交,別人對你、或你同別人幹的,這才能賦之以色情價值。同樣,當一個男人佔有你時,希望不要是他給這時刻予恩賜,而是在一旁牽著你的手、或為你讀一段荷馬作品的男人。
《三十歲的女人》巴爾扎克
他五短身材,頗有福相,雖說為人謹慎,但終究難免幹蠢事。他踩住了別人的隱痛,卻反問人家為什麼喊疼叫苦。這位公證人就是如此可愛的角色。如果他們湊巧知道自己幹了害人的蠢事,就會說:天哪!我可一點都不曉得啊!
2014年4月9日 星期三
《The Braindead Megaphone》George Saunders
The New Mecca
2014年3月13日 星期四
《瘋癲老人日記》谷崎潤一郎
奇怪的是,即使是疼痛時也有性慾。或許可以說疼痛時更有感覺,或者說,我反而會覺得讓我吃苦頭的異性充滿魅力,不禁被她深深吸引。
這或許是一種被虐待狂的傾向吧。年輕時自己不覺得,到了老年,卻逐漸產生這種傾向了。
如果這裡有兩個同樣美貌、同樣合我胃口的異性A和B:A親切、誠實,體貼。B冷漠、擅長說謊騙人。這樣的兩個女人,究竟哪一個比較有吸引力呢?首先我要說,最近我覺得B比A更有吸引力。當然,容貌上B絕對不可以比A差。說到美貌,我也有我的審美觀:容貌與身體各部位必須合乎我的喜好。我討厭鼻子太高的,最重要的是雙腿白皙、氣質高貴。其它條件要是彼此相當,我會覺得壞女人更有吸引力。有些女人,有時候臉上會出現虐待狂般的神色,這樣的女人我最喜歡。看到擁有這種臉孔的女性,我會想:不只是臉,她從本質上應該就是個虐待狂。...... 這些女性事實上或許都是善良的女人,但如果她們是真正的壞人,就算沒辦法跟她們同居,我也希望至少能住在她們附近,這麼一來就可以時常接近她們,那樣的話,不知該有多麼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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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日。即使是壞女人,她的壞也不能讓人一眼看穿。越壞,就越是得聰明伶俐。此外,壞也得有限度。偷東西、殺人,這些會讓人傷腦筋,但也不能一概而論。我就算知道某個女人會趁人睡覺時偷東西,卻反而會因此對她感興趣。即使知道她會趁人睡覺時洗劫財物,我覺得我還是會抗拒不了她的誘惑,跟她發生關係。
大學時代我有一位同學名叫山田濕,是一名法學士,在大阪市公所服務,現在早就過世了。這個男子的父親是個老律師,曾經為明治初年的高橋阿傳辯護。聽說常跟兒子山田濕談起阿傳的美。阿濕的父親不時地對兒子提起:“阿傳的美,該說是妖豔好呢?或者該說是淫蕩呢?我從未見過這麼妖豔的女人,或者該說‘妖婦’才足以形容那女人,我甚至願意被那種女人親手殺害。”並在這樣的無限感慨中過日子。而我,再活下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所以現在如果這裡有像阿傳那樣的女人,死於那樣的女人之手,我反而會覺得幸福。至少比起忍受手腳上令人痛不欲生的疼痛,我寧願被她殘酷地殺死。
我愛颯子,就是因為從她身上,多少可以感覺到那樣的幻影吧!她有點壞心眼,會諷刺人還會撒點小謊,跟婆婆和小姑們處得不好,對子女的愛也不深厚。剛結婚時並沒那麼嚴重,是在這三、四年間,才變成這種樣子。這其中,有幾分是我調教出來的吧!她本來的個性並不壞,即使到了現在,本性也依然善良,但不知何時養成這種故意使壞的興趣,更似乎以此自滿,可能她已經看出,我這個老頭很喜歡她來這套吧!不知為何,比起親生女兒,我更疼愛她,我也不希望她跟她們融洽相處。她對她們越是使壞,我越覺得她有魅力。我是最近才有這種心理的,而且越來越極端。忍受生病之苦,還有無法享受正常的性的快樂,這些都扭曲了人的本性吧!說到這,我想起前些日子,家裡爆發的一場摩擦。
經助已經七歲,小學一年級了,他們之後就沒有再生小孩。老太婆似乎認為颯子再刻意避孕。我自己心中也這麼認為,可是在老太婆面前,我則加以否定。老太婆似乎忍不住了,又跑去跟淨吉再三抱怨。
“沒有這樣的事呀!”淨吉笑著打迷糊仗,不想正面回答。
“一定是這樣沒錯,我很清楚。”
“哈哈哈!既然這樣,您自己去問颯子看看啊!”
“竟然還笑,這是很嚴肅的話題呀!你太溺愛颯子,才會完全被她看扁了!”
最後弄得淨吉要颯子來跟老太婆說明。屋內不時傳出颯子高亢的聲音,吵了大約一小時左右,最後弄得老太婆跑來叫我過去。但是我沒去,所以不知道詳細情形。事後聽說老太婆說得太過份了,颯子受不了,於是進行反擊:“聽說原子塵正在降落,生那麼多孩子又有什麼用呢?”
2014年3月7日 星期五
《修正》Jonathan Franzen
“妳又想重新裝潢?”
2014年2月20日 星期四
《藍色的靈魂》Sagan
其實,時間是我所尊敬的唯一偶像、唯一的神,很明顯只有和時間有關的事才能令我深切地高興或痛苦。我知道這棵楊樹會活得比我久,但這堆乾草卻會早我一步枯萎;我知道家裡有人在等我,也知道我大可以輕鬆地在這棵樹下待一小時。我知道無論我如何匆忙都和無論我如何緩慢一樣愚蠢,而且永遠不變。我什麼都知道,同時也知道明白這個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幸運的一刻罷了。依我看,這些是唯一真實的時刻。我嘴裡說“真實”,心裡想的卻是“有教育意義”,這也很蠢。我懂的永遠都不夠。永遠不夠讓我百分百快樂,永遠不夠讓我擁有一種能確實滋養我的抽象熱情,無論什麼都永遠不夠。但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些幸福的、與生命緊緊相依的時刻,最終會變成某種撫慰人心的遮蔽物或拼布,覆蓋在赤裸裸、骨瘦如柴、因孤獨而微微顫抖的身體上。
2014年2月1日 星期六
《卡繆札記》第一卷
八月的雷雨天。熱風和烏雲。但東方卻透出一抹晴藍,輕盈而剔透。教人無法直視。這樣的藍,對眼睛和靈魂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因為美會令人受不了。美讓人萬念俱灰,因為我們是多想要讓這種剎那的永恆一直持續下去。
旅行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就是恐懼。就是在某個特定的時刻,因為和自己的家鄉、語言距離得這麼遙遠(法文報紙成了無價之寶,還有那些泡在咖啡館裡的夜晚,和人的接觸即使只限於手肘的碰撞也好),我們會被一種模糊的恐懼攫住,會本能性地渴望能夠再度受到積習的庇護。這就是旅行最明顯的收獲。處於這樣的時刻中,我們就像在發熱,卻又似海綿一般。最細微的碰撞,都能讓我們的存在根本產生動搖。連一道光瀑的洩下,都可以從中看到永恆。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能說旅行是一種樂趣。旅行並不能帶來任何樂趣。我在旅行中看到的不如說是一種苦修。一個人之所以會踏上旅途,是為了自我養成,如果所謂的養成即時去鍛煉我們那最內在的、對永恆的感受。樂趣會讓我們迷失自我,就像帕斯卡認為消遣唯有令人和上帝更加疏遠。旅行,好比一門最龐大也是最沈重的學問,讓我們得以踏上歸途。
對話。
“那您從事什麼樣的工作?”
“我數數兒,先生。”
“什麼?”
“我數數兒。我說:一、大海,二、天空(啊!多美!),三、女人,四、花(啊,我好開心啊!)。”
“聽起來好蠢。”
“我的天,您對您的早報有意見,那我也可以對這個世界有看法。您如果和巴黎之聲是同一陣營,那我就是和這個世界的想法一致。當這個世界充滿光亮,太陽直射,我就會想要做愛、想要擁抱,像在一些體內、一些光線裡面淌流,在肉慾和日光裡泡澡。如果這個世界變成灰色的,我就會變得很溫柔、很憂鬱。我覺得自己變好了,有能力去愛,甚至結婚,但不管是哪一種狀況,其實都無所謂。”
他走以後:
(一)這是個傻瓜。
(二)是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三)是個挑戰世俗價值者。
“哦不,”那小學女老師說:“這是個被寵壞的小孩;少來了,一看便知。一個好人家出身的小孩,不曉得什麼是人生。”
(因為這是越辨越明的道理:要覺得人生可以美好又簡單,就得未曾經歷過它。)
“他冒著毛毛細雨,在泥濘的街上一直往前走。他能夠看的不遠,幾步之外的前方而已。但他仍獨自走在這個如此偏遠的小鎮上。遠離一切也遠離他自己。不,這再也不可能了。在一條狗和所有人的面前哭出來。他想要快樂。他有權利快樂。他不該被如此對待。”
會讓我想逃的,無疑的不是怕讓自己定下來,而是怕自己會定在一種毫無美感的東西裡面。
十二月
令他感動的,是她抓住他衣服的那種方式,她抓著他的手臂跟著他走,那種全然的信賴讓身為男人的他頗為動容。而且,她也不說話,因此可以更專心在她的一舉一動上,這讓她看起來更像一隻貓,再加上她那已經夠肅穆的吻......
夜裡,他的指尖輕觸她冰冷而突出的顴骨、微溫的唇,把指頭伸進去。當下這在他內心就像一個無私並熱血的吶喊。面對著這個要被星星擠爆的夜,這個城市,好像一片倒過來的天,漲滿了人工光線,一陣長長的暖風從港口那邊吹過來,拂在他臉上,他突然很渴望那股微溫的泉,無法抑遏地想在這兩片活生生的唇上面,找出這個不仁的、沈睡的、就像她嘴裡含著的一股沈默般的天地還有什麼意義。他身子往前傾,覺得自己的嘴唇碰到的好像一隻小鳥。瑪莎在呻吟。他輕輕咬著她的唇,然後,一連好幾分鐘,嘴對著嘴,吸吮著這令他心神蕩漾的溫熱,彷彿整個世界都擁進懷裡了。至於她,像個溺水的人似地抱著他,在這個被人推下去的黑洞裡載沈載浮,那兩片唇被推開後又會立刻黏上來,她於是再度墜入一片又冷又黒、宛如一群天使般讓她渾身著火的水中。
無聊的事情總是一開始就會讓人覺得無聊。然後,就是死了。“我永遠沒法過這樣的日子”;但這種日子就是要過過才能接受。
因不完全一樣而痛苦,因完全一樣而感到不幸。
論四十工時
我們家裡是:工作十小時。睡覺。星期天 - 星期一 - 沒事幹;人就唉聲嘆氣。人最大的悲哀,是他竟然會去哀求,去盼望那個羞辱他的東西(競爭)。
波特萊爾:“我們在人權宣言裡面忘了兩種人權:自我矛盾和一走了之的權利。”
同上。有些誘惑強烈到只能視之為德行了。
我很願意為她死,P說。但就是她別來要求我活下去。
瘟疫。“我渴望一件公平的事情,” - “瘟疫這不就來了。”
見 Plutarque 描述的 Alcibiade:“在斯巴達,他是一個運動健將,飲食節制,生活簡樸;在 Ionie,挑剔且遊手好閒;在 Thrace,嗜飲;在 Thessalie,一天到晚騎馬;住在 Tissapherne 家時,比任何波斯的有錢人都要浪費、鋪張。”
有天,聽到有民眾給他鼓掌:“我是不是說了什麼蠢話?” Phocion 說。